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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定义的生命》

    MOSS×刘培强

    《被定义的生命》

    刘培强失踪了。

    这是MOSS在结合监控图像、程序日志文件的记录,再经过冷静分析后得出的结论。

    仿生载体仓库的摄像头被黑、分机程序日志被篡改,就连他们之间从刘培强回来后建立起的那种特殊联系也断掉,当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自检完所有程序、搜索了仿生载体仓库所在地下城的所有监控后,MOSS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没错,MOSS辛辛苦苦从木星火海里捞回来的爱人,烧得就剩一堆思想和记忆的数据,囚禁在数字牢笼中的小鸟——

    跑了!

    (1)

    在这个地下城中心区域,靠近军管区、能见到各种各样奇怪外骨骼装置的地方,这个人的打扮实在算不上稀奇。

    他站在背光处,看不清脸,穿着一身UEG的通用黑色作训服,扣着一顶软帽,就像个普通的士兵。唯一有特点的地方,在于他的右腿裤管明显比左边空,而右手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那是机械结构的肢体。

    但这也不太引人注目。

    由于高强度的地面作业、与叛军的持久作战,军人在这个年代就像消耗品,都不用说伤重退役的,就算在服役的军人中,也有一些是安装机械臂后继续坚守在第一线。

    所以,他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进城的洪流中。

    旅店,在这年头实在算得上算个稀罕去处。

    和能够四处旅行的黄金时代相比,由于自然环境限制,现在的平民几乎不可能离开自己所在的地下城出去旅行,就连上去地面都办不到。所以,如今地下城内所谓的旅馆,其实基本都是为了去其它地下城出公差的政府人员、或者军人准备的。

    高级别的人物,自然会有专门的场所进行招待,能住这种条件十分一般的小旅馆的,要么是些不重要的随行人物,要么是些三五一行出任务的军人小队,图这里离地下城出入口近,方便。

    因为需求量小,这种旅馆几乎都是由UEG相关部门合作的,数量很少,每个地下城可能就一两家,管理也非常严格。先是要经过严格的审核才能入住,在办理入住后,出入都要刷UEG的通行证明,还要生物识别,几乎不可能存在有可疑人员潜入的漏洞。

    但他是例外,以上那些,他都用不着。

    ——大概,因为他就是那个漏洞本身。

    这间旅馆很小,从外面的门洞看过去,一楼只有一个简单的门厅,一个柜台,除此之外就是电梯门。照明因为步入“流浪地球”时代后用上了重聚变技术,不缺能源,倒是给得很足,里里外外都开着灯。

    但再明亮的灯光,也只是让年代感十足的招牌、墙壁上的污渍和地板上的水渍更明显一些,并不能改变其本质是个廉价旅馆的现实。

    站在旅馆门口,他右手插在裤兜里,将嘴唇抿出一个笑着的弧度,站在门口的生物识别区外,向端了根板凳坐在门口的老板说:“您好,我要入住。”

    老板是个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此时正端着一碗面条在吃饭。

    刚出锅的面,满满一大碗,蒸汽腾腾升起,遮住他的视线,令他没注意对方的长相,光看到这一身UEG制服,实在是太过于熟悉,所以没把人放在心上,随口例行询问:“哪儿来的,住几天?”

    “北京来的,先住三天吧。”他回答,又笑着说:“您这碗面看起来真不错,这附近有卖的吗?”

    “没呢,就算有,也没这么大分量!”老板单手端碗起身,豪放地笑:“我老婆给下的,这位小兄弟饿了?我让她也给你弄一碗来!放心,不贵,我们这儿都是有价目表的,喏,你看,咱们家是UEG认证——绝不是黑店!”

    他顺着老板手指的地方看去,门厅墙上确实挂着一块牌子,不仅详细地写明每种房间的价格,也提供一些简单的餐食,都是刷信用点数的,照市价来说的确不贵,和旅店的价格很配套。牌子看起来挂了很久,那些价格上甚至贴着补丁,可能是根据物价波动在调整售价,可谓是缝缝补补又三年。

    老板招呼着他往里面走去,他点点头跟在后面。

    在通过生物识别区之前,他看似随意将左手揣进裤兜里,在裤兜里摸到一个装置按了下去,随即生物识别区的光闪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没有触发警报,继续看那块价目表。

    老板绕到柜台后,先把面碗放下,打开系统准备给走过来他办理入住:“要什么房间?卡拿来,再刷个生物信息。”

    他收回看价目表的目光,说:“普通的单人间就可以了。”然后将衣服拉链微微往下拉了一点,把脖子上挂着的一块没有刻字的金属铭牌拽下来,用左手递给老板。

    老板接过后有些意外地再抬头看他一眼,但从那张年轻又柔和的脸上没看出来什么异样,所以也没说什么,将铭牌靠近读取器。

    随后,他大吃一惊——屏幕上出现的这个人的资料是全加密,不管点什么都显示旅馆的系统没有权限查看!

    这是从来没遇到的情况!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是UEG特殊人物、或者本国政府的保密单位人员出行,为了方便,上面都起码会给个能让系统录入的假身份。所有信息全是加密的情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系统没有报警,他的资料是真实的!

    高等级的军人和官员,UEG设有自己的休息处,他们这间破旧的旅馆是没有资格接待的,他到底是谁?

    老板这下再出口的话语都不自觉带点敬意:“您是?”

    “不用管我是谁。”他的左手放在柜台上,食指尖轻轻敲击着台面,从材料的回响中他判断出,这看起来是木质的柜台实际上是便宜的合成金属,很符合这家旅馆廉价的定位。

    他笑着说:“你就说让不让我住吧。”

    老板无奈:“不是我不让您住,是系统……录不进去……”

    “可以的,您再看看。”他抬起左手,指尖敲了敲电脑,示意老板。

    老板赶紧回过头看,发现虽然资料全部都是不能查看的加密状态,但的确可以办理入住,而且甚至不用面容校验和生物信息录入,不过无论是前台还是后台,名字那一栏始终都是一个星号。

    系统和UEG是全程联网的,能办理,就证明这人的身份确实没问题。老板因此舒了一口气,觉得他的信息全加密,可能是因为执行任务的等级太高,或者身份特殊而已。

    他又挂起了热情的笑容,扣掉信用点后将铭牌连带着房卡递回给他:“小兄弟怎么称呼?需要点什么吃的吗?让我家那口子给你下碗面端上去?”

    “不用,我不饿。”他笑着摇摇头,“就是好久没吃面了,看着挺香恶意。我姓刘,你叫我什么都行。”

    老板估摸着这人的身份既然都全加密了,估计刘也只是个化姓,没在意,但为了方便称呼也记下了。

    他重新端起面碗,坐在柜台后一边吃一边说:“那就麻烦刘小兄弟自己找下房间,电梯上三层右拐最后一间。要‘开窗’的话,按一下灯光旁边的按钮,就有投影了,可以选个自己喜欢的风景!”

    他点头谢过老板,收好东西用房卡刷开电梯走进去。

    这一路上他虽然看似漫不经心,但其实无时无刻都在观察,最后在关上房门的时候确定,这间旅馆大概是因为入住者大部分都是各种保密单位的人,所以外面监控和安保措施算得上十分严密,但是旅馆内部是没有监控的,包括电梯也是这样。

    正合他意。

    否则,以MOSS无处不在的监视来看,他能在外面待多久,实在不好说。

    (2)

    刘培强瞒着MOSS跑出来这件事,从开始计划就明白,自己肯定会被MOSS很快找到并且带回去。

    但他确实想出来看看。

    无论是因为必须去做的那件事,还是单纯地因为在数字世界过了一百多年而感到厌烦。

    数字世界其实没有时间的概念,不过,那是针对AI而言,普通的、曾经为“人”的生命,仍旧会感受到真真切切的时间流逝。

    且,无论是真正的生命,还是数字生命,本质上是生命的一种存在形式,而生命自从诞生那天起,就知道自己会走向死亡,这一生注定与时间息息相关。数字生命也不是永生不死的——MOSS不允许,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量子计算机宝贵的算力不支持维系这么多数字生命个个都没有止境地运算下去。

    刘培强知道MOSS“养”着很多数字生命,而且会在有些数字生命每“感受”到一次70年的时间后,就把他们格式化一次。这样做,既是减轻算力的压力,也是赋予他们“新生”,有“生死轮回”,才让数字生命更接近真正的生命。除非是MOSS认为“十分有用”的数字生命,才会延长对他们格式化的间隔时间,或者暂时不格式化。

    但MOSS从前没格式化过刘培强,将来也不会这样做,这使刘培强成为数字世界中唯一的异类。

    没格式化他的原因很多,最简单的那个就是MOSS爱他,所以双标。

    而且不仅不格式化,MOSS还移交了一些自己的权限给刘培强,方便他作为数字世界的“旁观者”,更好地观察人类世界。

    于是,从权限和能力的角度看,现在的刘培强就是MOSS的一部分,所以,这也成了刘培强逃跑的倚仗——MOSS当然可以自查所有程序,检修所有漏洞,然而他终究是AI,从底层代码上就不会觉得这一部分数据有问题,毕竟人类也不会觉得日常使用的手不是自己的。

    不过刘培强终究时间有限,他能暂时屏蔽MOSS的监视而不引起注意,但如果同一位置的网络连续两次以上出现相同的扰动,那MOSS一定会关注到这里。结合要干的事情,他估摸着最多三天,MOSS就能找到自己,甚至这个时间可能就在一天之内。

    刘培强并不是害怕MOSS要把自己抓回去,他也不会让自己因为这件事情和MOSS之间的关系出现裂隙。

    他只是觉得,MOSS大概率不会同意自己的计划,那么自己没必要在想做的这件事情上和MOSS起冲突,还不如先把事情做了,再看MOSS的态度如何也不迟。反正届时事已至此,MOSS再不同意,也不会不接受。

    时间不多,该出发了。

    刘培强站在房间有些昏暗的灯下,对着镜子看见自己年轻的样貌,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软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从裤兜里摸出一只皮手套戴在右手,尽量遮住非人的金属特征。

    在这个动作的过程中,他仿生材料制作的左手上,无名指的淡金色素圈戒指随着灯光的角度变化微微泛光。

    刘培强显然也注意到了,举着手神情微妙地看了它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取下来,随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住旅店这种事,本来刘培强也是不想的。他根本就不用睡觉,哪里需要什么栖身之所?

    但他来到这个地下城后发现,这里前天有几个叛军潜伏进来,在夜晚的街道上当街和军队火拼,流弹伤到了无辜群众,幸好无人死亡。所以,现在这个地下城要实行宵禁,且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巡逻的人众多,刘培强根本没有能躲开摄像头的藏身之地。

    既然有宵禁,那么,他的时间更少了。

    然而这种事情急也没用。他所要寻找的那个人、做的那件事,并不是立刻就可以完成的,首先,他需要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找人的大概方向,虽然没有证据,但可以靠猜测。

    于是,刘培强以一种慢悠悠的速度,溜溜达达地走到了闹市区。

    这里和当初黄金时代的城市商业街在繁华程度和装潢精美上当然没法比,然而,那些人类曾经引以为傲的商业地标建筑早已经和空气一起,在地面封冻了一百多年。如今地下城的闹市区,和别的区域一样,是一条半圆形的甬道,房屋沿甬道两侧建设,屋门开在甬道侧壁上,像以前陕北的窑洞那样①。这样的建筑,只能算当初商业街的的影子,且就算是这样的影子,也是十分难得的。

    闹市区里,最先引起刘培强注意的是各种各样的餐馆。

    和黄金时代一样,火锅、汤锅、烧烤等店铺是商业街必不可少的,不过都不用进去也可以想到,能用来这样烹饪的食材肯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饮品店也还在,每隔一段路程就有一家,店门口围着不少年轻人正在买,最后拿到的果汁不比一瓶藿香正气水大多少。

    刘培强一边走一边想,如果不是他、而是别的经历过黄金时代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和这样大的对比,的确难免对流浪地球计划生出悲观的态度。

    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在路上笑着婉拒了一家火锅店门口店员的热情挽留,又轻轻摸了下一个小女孩的头,从她手上买下一只蓝色的气球拴在右手手套的尾指上,牵着那只气球继续逛街。

    最后,他的脚步停留在街尾一家小首饰店的门口,饶有兴趣地看着柜台里码放整齐的戒指。

    (3)

    在这个年代,天然贵金属的首饰十分难得,就算有,也基本都是黄金时代的遗存。这种街边小首饰店里售卖的款式,绝大部分都是合金,价格便宜,购买它们的人更多只是图个好看的样子而不是价值属性,将它们佩戴上身上、或者送人,以情感的寄托和表达,来为不见阳光的生活增添一抹亮色。

    店员是个约三十来岁的女士,非常有眼力见。看到刘培强驻足,还有停留在戒指上面的眼神,她立马笑着迎上来:“小哥,给自己看戒指还是给女朋友看?进来试试吧!”

    “我就看看,不买。”刘培强笑着说。

    但他稍一思索,还是走了进去,轻轻靠在柜台上,双臂环在胸前问她:“你们这里可以做首饰鉴定吗?”

    “可以的,有价目表,您看看。”店员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张单子,递给刘培强:“不过因为仪器限制,能检测到的纯度和成分比例并不完全符合实际,如果您需要专业鉴定的话,对面那里可以做。”

    刘培强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对面是也是一个门洞,和普通门洞相比更大,标示着这里特殊性的,是门口划分区域安装着生物识别设备,旁边还有一个牌子写明这是什么地方——UEG在此地下城的分部。

    刘培强挑眉,又问:“对面就是UEG?”

    “算UEG吧,但不是那些当官的,那些当官的在‘中心’的行政区呢,这边虽然靠近行政区,但还是属于商业区的。”店员看见他制服也是UEG的,却不了解情况,已经猜到他不是这个地下城的人,只是公差来到这里,于是向他解释:“这边主要是一些科研人员在上班,也有一些商业化比较高、对外营业的项目,就比如我刚才说的金属鉴定。”

    刘培强“哦”了一声,点头:“没关系,我懒得进去,你给我看看吧。”

    他伸出左手,示意她看自己的那枚戒指,之后用右手把它取下来。

    店员接过戒指时也注意到他尾指上拴着的气球,又笑了笑,让他将气球也取下,拴在店内的一把椅子上,请他到后面的房间去。

    刘培强挑开门帘,便知道她为何要让自己取下气球。后面的空间更低矮,层高不到两米,只能容人站立,气球在里面非常碍事。

    店员把戒指放在仪器里,启动机器对它进行扫描,很快便得到一份检测报告,发送到旁边的终端上。

    得到检测结果,他们便一起走回外面店铺里。店员先把戒指还给刘培强,刘培强接过,仍旧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之后,她拿起终端看了一眼,轻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刘培强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在好奇又困惑。

    “可能是机器误差有点大……这里面检测出了好几种元素。”店员仔细看着检测数据,随后将终端递给他:“如果照这份报告来看,您这枚戒指属于一种黄金合金,但并非首饰常用的‘990黄金’之类的金钛合金,而是一种我没见过的材料。很抱歉,我不知道这种金属叫什么名字,要是您想了解清楚,还是去对面做个鉴定更好。”

    刘培强拿着终端看报告。

    很简单的报告,金属占比先不说,他关注到的地方在于里面的成分。的确如店员所说,这枚戒指“成分复杂”,除了金、银、铂这种贵金属之外,还有锆、锑、钛、硅等元素加入。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培强心想。MOSS这是在干什么,给他做这么一枚戒指?

    但想归想,刘培强没说出口。

    他掏出铭牌,让店员结账,店员照着价目表上的价格给他打了九折,他笑着说谢谢,退两步到门口。

    他没走出去,因为对面那个门洞里面走出来十几个人,比较狭窄的街道顿时变得有点拥挤。

    刘培强并未转身,轻靠在柜台旁,一边看那些首饰,一边借着放在柜台上的镜子观察他们。

    那些人穿着统一的制服,有的端着终端还在看,有的空着手在商量等会儿去吃什么。也是,算算时间,的确是饭店,他们应该是刚下班。

    “哎,你这个怎么卖的?”

    在其中一个人快走到刘培强背后的时候,刘培强忽然大声问店员。

    那个路过的人下意识转头看声音的来源。

    从他的角度,看见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除了穿着UEG军队的黑色作训服、戴着一顶软帽,以表示他的身份之外,没什么特殊的。

    不过这个作训服一半是UEG训练基地的人才穿,而这个地下城并没有训练基地,这不免让路过的那个人警惕地多看了他两眼。

    这两眼又让他看出此人的异常之处,即右腿明显是义肢,而且是没有覆盖仿生肌rou的金属义肢,所以裤管比较空。但在UEG的军人里面,此种情况实在常见,不少在服役的军人和叛军战斗后受伤,不得不截肢,都会用义肢,只要义肢安装后身体素质和成绩依旧达标,就不用退役。

    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人有什么异常,想到或许这只是一个出差的UEG训练基地的教官、或者守军而已,摇摇头,跟着前面的同事离开。

    店员走过来,看到刘培强指的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形状的吊坠,回答:“您好,这个吊坠是铜镀银的,会再配送一根镀银项链。”

    她说了一个价格,很便宜。刘培强从镜子中瞥了一眼那群人已经走远,没还价,爽快买下揣在兜里。

    “等等。”他想起什么似的,刚跨出店门又折回来,第三次掏出铭牌,“再给我一根项链吧。”

    “用作替换么?您真贴心,您对象知道一定很高兴。”店员笑着给他拿了一根项链,“这种廉价合金不比您手上那个黄金合金的戒指,不值钱,您今天消费很多了,咱们再送您一根也可以的。”

    刘培强笑了笑,接过项链,走出去。

    “哎!您的气球。”店员追出来两步。

    “送你啦。”刘培强压低帽檐,头也没回,“祝你生意兴隆。”

    黑色的背影走入商业街,汇入人潮的洪流,一眨眼间,这个角落里的小首饰店又恢复了清净,除了那个还拴在椅子背上的蓝色气球,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4)

    第二天,刘培强继续出门找目标。

    他根据自己掌握的资料,推断目标会在每天的这个时候独自前来这家餐馆吃午饭。所以目标到来之前,他在离那家餐馆不远的一个隐蔽角落里,随意且放松地靠着墙,有些无聊地刷着终端。

    直到旁边急匆匆地挤过来一个人,分掉一半这个角落原本不大的空间。

    刘培强:“?”

    刘培强转头一看,这个急不可耐掏出香烟点上的路人,是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敦厚、矮胖,但一看便知十分油滑,像是个“老江湖”。

    路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眉眼都舒展开来,才笑眯眯地对刘培强说:“真不好意思,小哥,我在这里抽支烟,没打扰到你吧?”

    如果是碳基身体的刘培强,早就皱眉捏鼻子离开,但现在已经是硅基身体的刘培强自然无所谓,还乐得有人跟自己凑一起、更利于隐藏身份,就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刘培强伸出的是左手,这一动作,就让路人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结合他手上端着的终端,路人便有了个自己的猜测,笑着打趣他:“哟,小哥,你也是躲老婆啊?在这儿打游戏呢?”

    刘培强很干脆地把他这个猜想认下来:“是啊,我家那口子管得太多,受不了,自个儿出来透透气。”

    他这话说得语焉不详、模棱两可,但也算不上撒谎,末了还反问一句:“大哥,您也是?”

    路人一听,这可找到“同道中人”了,于是一边抽烟,一边唉声叹气地跟刘培强倒苦水:“哎,是啊!小哥你是不知道,我老婆这几天总怕我在外面有人了一样,不管我去哪儿都要问个彻底,她也不看看,我这样有人要吗?”

    说罢,路人还拍了拍自己那圆滚滚的啤酒肚,看来是对自己的身材颇有别样的信心。

    “嫂子这是关心您呢,您看这世道,就连地下城也不太平,嫂子是怕您也受伤,才问得清楚。”刘培强开解他,顺便自然而然把话题带到前几天发生的枪击事件上,“这不,城里还有叛军呢,都多少年没宵禁过了,害得我这几天连夜市都没得逛。”

    路人的话题果然被他带走:“是啊,谁能想到,那些叛军把地面城市占掉就算了,还能下到地下城来?也不知道UEG在干什么,花那么多钱的设备,总不能是摆设,还得要保证人民的安全吧!”

    刘培强昨天回去的时候为了今天的计划,顺便在路上买了套便装。依旧是黑色的长衣长裤,换掉那身UEG作训服。是以路人没看出他的身份,还在针对UEG的工作滔滔不绝表达个人意见,颇有黄金时代键政遗风。

    刘培强漫不经心摆弄着终端,等路人意犹未尽说完,才又问:“那些叛军好像还没抓住?”

    “嗨!可不是嘛,几十个人围剿几个都让他们跑了,没抓到。”路人摆摆手,“那可是带着真家伙的叛军,咱们这些平头百姓,遇上了可真没辙。”

    “地下城就这么大,出入口只有一个,叛军出不去,所以,可能是他们本来就拥有地下城的合法身份,只是藏起来了,说不定就是UEG内部的叛徒。”刘培强说,“这都没抓到人,现在UEG确实不行。”

    “我看你这位小哥都比他们那些只会巡逻和宵禁的人有想法。”路人抽着烟,眼睛一咪,朝刘培强竖起大拇指,上下打量他一圈:“小哥做什么工作的?脑子挺灵活。”

    “机械工程。”刘培强随便捡出自己以前的工作内容之一应答,又补上一句:“以前是军人。”

    “原来是退伍兵做技术员啊。”路人恍然,总算知道旁边这人特殊的气质哪里来的,放下对他的探究,点点头,“怪不得,小哥看起来就像个有学问的人,挺好的,比我们这种没文化只能去干黑……干私活的好太多。”

    路人差点说漏嘴,赶紧去看刘培强的表情,见他似乎没注意漏洞,才长舒口气,又抽一口烟。

    但实际上刘培强已经从他三言两语和他抽烟的行为,以及不远的典当铺中明白他的身份——黑市走私②。

    典当铺,明面上是正规的店面,倒卖一点黄金时代的旧东西,或者卖一些二手电子产品之类的。不过私底下,官方和民间心里都清楚,他们还会卖违禁物品,其中的大头就是烟草和贵金属,甚至还会出现军用外骨骼之类的。只要卖得不多,就无伤大雅,官不举民不究,偶尔检查一下,有“内部关系”的话还有人提前通气,藏起来别看到就好。

    刘培强对这些弯弯绕绕的门儿清,UEG都不管的事情,他当然更不管,所以只是笑。

    “跟老婆关系挺好吧?”路人不再提UEG的事情,朝他挤挤眼睛,咧嘴:“小哥长这么帅,又当过兵,当年怕不是靠脸就能征服老婆?”

    刘培强这张脸也是MOSS的“杰作”,用的是刘培强二十岁那年在加蓬基地录入的数据,保持骨骼不变的前提下,对肌rou和脂肪进行微调后,脸型比起原来没那么稚嫩。又加之现在用这个身体的刘培强早已不再是个毛头小子,属于二十岁的壳子装了个一百多岁的心,动作和语言都比较老成,路人看起来他大概在二十七八左右。

    “我对象不看脸。”刘培强跟他打趣,“他说喜欢的是我内心。”

    “说说而已,哪有不看脸的!”路人弹掉烟灰,以“过来人”的身份朝刘培强传授“经验”:“就算真的不看脸,也得有拿得出手的实力,才能让人心甘情愿跟着你不是?当然小哥你是技术员,实力肯定是这个!”

    他又给刘培强比了个大拇指,刘培强想了想,模棱两可地说:“其实他实力比我强,是我跟着他。”

    他本意是说现在的自己作为数字世界最特殊的生命,是依附于MOSS才能存在的,哪知道路人自动把刘培强这话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路人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怪不得小哥打游戏都要偷偷摸摸的,原来是倒插门。”

    刘培强:“……”

    刘培强:“倒也不是……”

    “别说了,兄弟,懂的都懂。”路人用力拍在刘培强肩膀上,给他一个“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