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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天一夜没睡觉,困得实在抵不住了。还是李言笑先醒来,动了一下。由于他抱着我,我也醒了。我们谁都没想到会睡这麽长时间,不过这样可好,连着睡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再去寻找。肚子有些饿,李言笑就出去转了一圈儿,买回来两个馅饼和两份老豆腐,连着人家的碗一块儿买来了。我觉得他真是神通广大,黄昏居然能买到当早餐的老豆腐。李言笑管这东西叫豆腐脑。他则说,不是他神通广大,而是店老板比较个色,傍晚卖早晨的东西。吃了晚饭,我又不想动弹了,而且还觉得困倦。李言笑悄悄去井里舀了水,我们洗漱完,又接着连轴睡。在自己家还是好,睡眠质量特别好,感觉很安心,似乎有甚麽屏障在保护我们。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外面天还是黑的。李言笑拉着我的手,所以我不敢乱动,就一直睁眼望着天花板发呆。过了很长时间,我手脚都麻木了,扭头一看,没想到李言笑也醒了,也在望着天花板发呆。我立马抽回手,伸了个懒腰,心想白白让我等那麽长时间,原来他也醒着。我们洗漱吃饭,然后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去找我的父母了。出了门,我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世界这样大,我怎麽去大海捞针一样找两个人?李言笑提醒我,我可以问问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看到一个年轻妇女走过来,就上前去问道:“同志,请问你知不知道这家人去了哪里?”那妇女有些莫名奇妙,看了看破败的林家老宅,又看了看我,摇摇头。待她走远了,李言笑说:“她那麽年轻,估计不会知道这麽多,你应该问问老人。”我们就坐在台阶上等,路过的人都看我们一眼,我就拿衣服挡住脸。等了好一会让,一个老大爷赶着骡子走过来,李言笑就走上前去问:“同志,请问你知不知道这家人去了哪里?”老大爷有些耳背,说:“哦,哦?你是说这家人啊?他们走了!”我一听,就觉得有希望,就站起来。老大爷一看我,脸上露出很惊讶的神色,指着我说:“哎呀,你是不是那个……那个……”我一听,心里就“嗡”的一声,心说过了六年,我还没变样吗?我就赶忙装糊涂:“我是甚麽啊?同志,你认错人了罢,我头一次来这儿。”老大爷似乎没听见似的,直摇头,还说:“你不就是庆华吗?对,也对,这都多少年了,应该长大了!”我张着嘴说不出甚麽来,李言笑就说:“同志,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家人去了哪里?”“唉,想当年我在他们家打短工,没想到世道就这麽变了!这家的男同志去劳动改造了,女同志据说是去了一个工厂,哦哦好像是加工棉花的。唉,转眼间大地主就成了干最苦最累的活儿的人喽……”最后一句话,我怎麽听怎麽刺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成分,就冲老大爷嚷嚷:“你说你打过短工,是不是批|斗他们的时候你也掺和了?是不是……”李言笑赶忙拉住我,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好先不发作。李言笑说:“同志,你知不知那男同志在哪个地方改造啊?”“这我不清楚,”他接着看我,“还能有错?你不就是那个庆华吗……”我们没有理他,赶紧走了。棉花加工厂?我母亲去了那里?我们走到人多的地方,又拦下了好多人询问棉花加工厂在哪里。终于有一个人能回答出来,他说市里有两个,往村庄南边走两里路还有一个。我们谢过了人家,就决定先去村庄南边的那个厂子找找。李言笑用太阳定位,我们就不停地朝南方走去,我心里总有一种预感,我离母亲越来越近,这次能遇见我母亲了……我母亲见到我,会是怎样的心情?她会不会哭?她会不会变老?……我们走了半天,头顶顶着大太阳,走得口干舌燥,都没有看见一个厂子。我们在路边坐下来,李言笑让我不要动,等在这里,他去四周看看。我就坐下来,李言笑跑了出去。过了好久,我以为他迷路了,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他,李言笑蹬蹬蹬地跑回来了,满头大汗,说他找到了,是我们走偏了。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噌”地就站起来,跟着李言笑走去。果然,我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厂子,似乎是废弃的厂子,但那的确是一个——棉花加工厂。我母亲就在这里工作?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儿?我鼓起勇气,向看门的老大爷问道:“同志,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的人?她是不是在这里工作?”“我不知道啊,我带你到里面问问罢。”我的心一沉,如果母亲不在这里,我们还要辗转到其它的棉花加工厂。我们跟着老大爷走进厂子里,我一进屋就有甚麽东西呛到了嗓子里,我咳嗽了好几声。屋子里光线很暗,顶上的小灯泡一闪一闪的,房间里密不透气,噪音十分大。整个屋子都是飞扬的棉絮,隔几步就是一个小桌子,许多妇女戴着大口罩在里面工作,她们的头发上、口罩上、睫毛上全都是棉絮,每个人都大汗淋漓。这就是棉花加工厂?最苦最累的活儿?这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我用袖子堵住口鼻,老大爷对一个妇女说:“问你个问题!”“啥?”那妇女摘下口罩喊道。我冲她喊:“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的人!”“认识!”她喊道,然后招呼我出屋。我的心狂跳起来,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我母亲在里面工作,她不应该把我带到母亲身边吗?为甚麽叫我出屋?我疑惑地跟了去,妇女把口罩上的棉絮弹掉,然后说:“你是她儿子?”我愣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摇摇头。“那如果你不是她儿子,就不能跟你说。”我忙不迭地点点头,说:“我就是她儿子!”“她呀,”妇女“啧”了一声说道,“来了之后吃不消,而且成天去广场上挨|批|斗,一大堆人喊着打倒地主婆,她简直受的不是人受的罪,最后……”我的心嘭嘭地狂跳起来,她低下头压低了声音,李言笑在后面莫名其妙。“她自杀啦!”“怎麽?”我只觉得两眼翻白,差点没昏过去。“啧啧,自杀啦!据说就在一个水塘子里,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啦,才找到!现在谁也不知道是哪个水塘子……”“现在她还在那儿吗?”我颤抖着问了一句。“傻孩子!”她瞪我一眼,“怎麽可能,找到了就给捞起来啦,就地埋了!”“埋在哪里?”“不知道——这种事儿,谁也不愿意瞎打听!”“这是甚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