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敏感
初冬连着几天的降温，飘絮一样的碎云飘着，天也晚的越来越快。杨涛从工作室出门时提着电脑，工作没做完，但傍晚发给王滔的消息一直没得到回复，他有些不放心。 王滔纠正过他这样的过度敏感，说自己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孩，又不会走丢。这也不能完全怪他，王滔不是个什么事都会和他说的人，摔倒生病或是割伤了手，如果不是被他发现都不会主动讲。 房间里没开灯，王滔下班之后随手放在玄关的外套已经不算冷，回来有一会儿了。他喊了一声王滔，没得到回应，拿着门口的外套打开卧室的门，才发现那人正缩在床上盯着手里的A4纸发呆。王滔终于听到声音抬头看向他，又把手里的东西夹在文件夹里放好，向他张开手臂温柔地笑笑。 “你回来啦？” 杨涛把透着凉的外套的脱了，才把他从被窝里抱出来，颇有些无奈地捏捏他脸颊：“为什么不回消息？” 王滔这才从枕头下拿出手机，发现傍晚那条没回的消息是杨涛问他下班了么想吃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主动吻他一下，说下班的路上没看手机。 “今天喝药了么？” “没有，前两天去做入职体检，医生说不用喝了，停一停。” “你没骗我？” “骗你干嘛？”王滔哼了几声，从冰箱里拿了蔬菜拿出来，刚刚放到盆子里，又突然想起刚刚的事，抬头看着他道：“你不会是因为我没回消息才这么早回家的吧？” 见杨涛不置可否，那人瞪大眼睛，说我都多大了，丢不了，你怕什么呢？说完又低头切菜，将切好的菜放进盘子里，嘟嘟囔囔的唠叨他天天紧绷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怕自己跑了，黏人的要命。杨涛将饭蒸好，又把解冻了的rou用冷水洗过一轮替他打下手，也没反驳他的话，最后才开口道下次不许不回消息。 厨房的窗户上淋了热气，腾起一股白雾。王滔闷闷地应了声，又听见外面小孩子放学时吵闹的声音，抬头望过去被那层水雾遮了，于是重新低下头。 吃饭时两人聊着天，王滔问他这么早回来是不是等下还要工作，杨涛点头，向他碗里牵着菜，说晚上不要等他一起睡。但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本不该像热恋期时总要粘在一起，但习惯总是难以改变，他们离了彼此都睡不好。 所以他工作时，王滔还是披了衣服陪过来了。 他身上穿着的法兰绒的睡衣很暖和，又整个人都蜷缩在小沙发上，坐在自己旁边，将脑袋搁置在膝盖上，帽子上的两只毛绒狗耳朵都乖顺安静地趴着。台灯的光昏昏的，电脑屏幕里是有些复杂的模型和代码，杨涛百忙中抽空出来拍拍他的小狗脑袋，王滔就顺势躺在他大腿上了 他衣服上洗衣液残留的恬淡的柑橘香气，王滔闻着，终于觉得有些困了，眯着眼睛盯着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心想这样的人大概做什么都会做的出色。又想起他这样认真的诱因，有点心疼。 “其实你可以不用绷的这么紧，每件事都做的这么好。” 杨涛的眼睛闪了一下。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吧，”王滔打着哈欠，眼眶便生理性的泛起水光来，声音也带了点困倦的意思：“就像我喜欢你…” “不是因为你很厉害，不是因为你长的好看，是因为你就是你。” 这句话轻巧却掷地有声，杨涛看着电脑屏幕上精细过了头的修改，正难得地从工作里失神，就见王滔抬起上眼睑，眨了眨湿亮亮的眼睛，纠正了一下刚刚的话。 “好吧，是有那么一点长相的因素。” 王滔有点心虚地说：“但是这是多么正常的事，对吧？” 说完了话，他又忍不住笑，把杨涛也给逗笑了。 电脑屏幕被合上了，杨涛把他穿着毛绒睡衣的小狗宝贝抱了起来。王滔怕他抱不动，下意识有点紧张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被几步路安安稳稳放到了床上，又被被子盖好了才放松下来。 “你不工作了？” “你打扰我。” 王滔立马露出愤愤的表情来。 小夜灯被打开之后，卧室里被温暖的昏黄色灯光填满了，两个人在被窝里并排躺着，杨涛盯着天花板，突然听到身旁的王滔在一片安静中轻声开口问他：“你以后还有什么想做的？想实现的事情么？” 杨涛认真想了想，顺着他的问话思索着回答。 他有很多想做的事，有工作上的，有生活上的。 只是他从前孑然一身，不会为结果做任何考虑和假设，现在却不得不把王滔算进去，顾虑的更多了。比如会不会因为工作太忙而内空陪他，会不会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吃苦。他说了很多很多，最后摸索着到被子里，握住王滔温热的手，问他有什么想要的，却没得到回答。 他以为王滔睡了，偏过头去，发现他正用那双无辜的下垂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杨涛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更鲜活地跳动起来，像——像脱水金鱼的尾巴。 “怎么了？” 王滔笑着侧过来更认真地看着他，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问：“不考虑我呢？你想做的事，如果没有我呢？” “我不做这种假设，”杨涛微微蹙眉，又道：“你也不许。” 话音落下几秒，王滔好像知道这句话问错了，于是抬起亮亮的眼眸，凑上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又撑起来一点，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把下巴搭在他的头顶，声音很轻。 “我喜欢你刚才说未来的眼睛，很亮很亮。” “但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想要你开心。” 杨涛一时间说不出话，在静默里只听见他的心跳，又听见自己的。他心中紧绷着的一缕弦，弦下是所有不能表露的脆弱和不完美，弦外是所有关于爱的风吹草动，一端在他心里，另一端在王滔手里。 拼命给予爱的人，其实是因为需要的更多。 他其实很累，好像累了很久很久，但所有的思绪几乎都在这瞬间沉下来了，王滔温软的手在他后脑轻轻抚过，那些嘈杂的声音就都消失不见，然后沉沉的睡下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窗帘没有拉开，卧室里还是昏暗的，他身旁的空位已经没了余温。王滔很少起的这么早，更何况还是休息日，好在他打开门一眼就能看到这人穿着小狗睡衣的背影。 他走过来的时候王滔正在倒水，听到声音才回头看他，柔柔地笑了一下，身上嵌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杨涛带着晨起的不清醒过去拥抱他，只觉得抱了满怀的光，温暖柔软，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么黏人？小猫似的…”王滔笑着躲了他的吻，又用手推推他的肩膀，小声地哄他：“先去洗漱，洗漱完出来吃饭。” 声音有点哑，被杨涛敏感地捕捉到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发现他的眼睛也很红，甚至有点肿。杨涛蹙眉，用指腹在他眼下的乌黑抚过，问他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王滔应了一声，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说最近有点失眠，又催他去洗漱。 他表情如常，但杨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怀疑他又瞒了什么心事，洗漱的时候频频出神揣测。结果出门的时候那人已经坐在桌子前吃东西，没事人一样吞咽着碗里的玉米粥。 “王滔，”他拉开椅子坐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你没瞒我什么吧？” 王滔像小松鼠一样一鼓一鼓着吃东西的脸颊停止了，就着杯子里的一口豆浆吞咽下去，眨眨眼睛舔舔嘴唇，最后才笑道：“没打算瞒你。” “先吃饭，吃完饭去帮我买点东西，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出门。” “你先告诉我。” 这人置若罔闻，掰着手指头开始念叨着各种食物，芒果草莓葡萄烤肠猪蹄牛蛙，从水果零食到主食都念叨了一遍，像是故意逗他，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的表情笑。 杨涛动了动唇，想说你不是正在吃饭，又看他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最后叹一口气，也没心思吃饭了，转身回卧室拿了件外套就出门给他买东西。王滔说了一堆估计不是真的想吃，他也没有记住每一样，最后只把能记住的都买了回来。 拎着东西进门，那人已经不在客厅了，桌子上的碗碟干干净净，只少了一个杯子。 卧室的门关着，他打开时厨房里的风顺着吹进去，刮的阳台上的帘子翻飞起来，王滔安静地蜷缩在椅子上，好像在发呆，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看他。他手边的玻璃桌上有一瓶药和一杯喝了一半的水，杨涛没见过那瓶药，一时间有些慌了。 “杨涛。” 王滔没有回头，听到他的脚步声近了才开口喊他的名字。 “我有时候很心疼你的敏感，现在也很讨厌你的敏感，因为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你。” 空气凝结在一瞬间，冷风吹得杨涛发抖，几步走过去把那个冰凉的药瓶抓起来。他读完上面一行字，觉得那颗心脏快跳出来了，有些呆愣，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椅子上的王滔站起来，走近了踮起脚搂上他的脖子，最后贴在他耳边用气音轻轻开口。我怀孕了，他说着，用一直缩在袖子里的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被毛绒睡衣隔着的平坦小腹上。 那里明明是平静的，但杨涛却好像能感觉到什么似的，被握着的手发着抖，好半天收回来，就听见王滔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笨拙。我怀孕啦，王滔又重复了一遍，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却又慢慢的湿润了，想起不该哭，立马抬起手背把眼泪擦去了。 “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现在有小孩子太早了，也担心你压力太大，担心你不喜欢小孩子。” “但他是我们的孩子，我觉得你会想要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