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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再无睡意。适逢府里打更,府外打更是城里常规报时,而府里鸣更,昨日常年跟随沈越的族弟沈超已告知,这是晨起开工的信号。沈鲤干脆起了身点灯,才坐在桌前准备梳洗装扮。突地有人敲门,沈鲤纳闷,初来乍到,除了沈越,沈府暂时再没人会找上自己,那沈越这么早作甚?思索间仍答了一句“请进”。来人却是个姑娘,丫鬟打扮,沈鲤认人,立刻便对上了号,眼前这位姑娘与玉漱一般,都是沈越的近身丫鬟,名叫引章。百灵睡痕缱绻,但也不拘束,先一步问候道:“引章姑娘早,沈爷是有什么吩咐吗?”引章声音软糯,夹着一股羞怯,颊上两朵绯红衬得越发人面桃花,只听她细细道。“公子早!并非沈爷有事吩咐,是沈爷昨儿见公子身边没个服侍的人,多有不便,便派了我来,之后就由我服侍公子了。”说话间,引章已放稳水盆,动作麻利拧了毛巾,替沈鲤擦洗。同是沈越丫鬟,玉漱泼辣麻利,像朵带刺红玫瑰,耀眼却扎人;而引章,娴静温雅一姑娘,如姣花照水,却又带着一股韧劲。“沈爷日理万机还能顾上我这琐事,难为他有心了。”话是这么说,但沈鲤心下清楚,沈越这么做,不过是派个人盯着自己。不愧是沈越,虽自与小侯爷谈判一事后,对自己的明显友善不少,但该防着的是一刻也没有放松。五天前沈越与小侯爷会面,百灵,即是现在的沈鲤沈公子,听闻小侯爷又耍性子临时改地,对小侯爷的任性脾气是实在是没太大信心,权衡之下,还是跟了去。沈鲤事先就对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好的坏的,都做了预料并思考了对策。沈鲤自己清楚,与沈越交手至此,就没给留他下过好印象,若不把握住这次机会,更新沈越对自己的看法,那么即便进了沈府,该受的白眼一样不会少。既然是沈鲤决心要干好的事,那么一切就必须在运筹帷幄之中,果不其然,会面之前的引路、小侯爷刁难的抚平、连渠之事当场敲定,一切得益于沈鲤游刃有余的斡旋。与小侯爷作别,沈鲤彻底松一口气,游刃有余不过是表面功夫,现场的步步惊心,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毕竟小侯爷的脾气真要闹起来,即便是沈鲤,也没有十足把握镇得住。不过不确定是否错觉,事后沈鲤总觉得小侯爷有意于把光环让给自己,倒是故意设了些坎,表面上为难沈越,却是给沈鲤这个中间人调和的机会,沈鲤善于把握机会,谈吐不卑不亢,改变沈越旧见自然不在话下。沈越对沈鲤的态度,以往也是客气,但眼底嫌弃的光,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而当晚商谈结束,走出‘真珠楼’,临别之时,沈越竟主动提出送沈鲤一遭,沈鲤看沈越眼里真诚,便把握住机会,欣然答应。上了车,沈越的客套感谢自不在话下,后来谈及赎身事宜,沈越一切爽快,独独提了一个要求。“接你那天,不得走露任何风声,之后,也不可外传是我的名义。”这一项,明摆着是沈越对自己过去的厌恶,但沈鲤不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心里不过权衡片刻,换个角度看,便发现这一提议其实对自己是有好处的。相较其他小倌,沈鲤更为清醒,明白这肮脏羁绊终究不是绊住主子的长久之计,既然已有金盆洗手之打算,那么与过去断得一干二净自是最好选择,所以,这一提议,看似是沈越对自己过去身份的嫌弃,但沈鲤倒不排斥。只是,小倌归宿,在他们去后是可大做文章的谈资、炒热蓬门为君开的话题,如今沈越却要求秘而不宣,史无前例的事,还是得交由郑鸨头做最后裁决。果然,看沈鲤面露难色,沈越当时冷冷加了一句:“转告你头儿,答应下来,我另加三千两。”沈鲤笑笑,沉默着点头答应。“另外,以后在府里办事,若继续用你过去名号,多有不便。你原先叫什么?改回去吧”沈鲤始终记得,沈越这一句询问,语气里不容拒绝的强势。沈鲤突地低了头,吃吃笑了,这一笑倒让沈越看呆了,与眼前的人交手这么多次,这个人从来带着笑意,却始终让沈越防备,直至此刻,眼前的人笑得率性,如婴宁,含蓄中却带着股孩子般的天真爽朗。沈越神思游弋间,只听得沈鲤笑道:“说来也怪,沈爷别见笑,百灵原先名姓,却是与沈爷同氏,单名一个‘鲤’字”。说罢,伸出左掌,右手食指在掌心书写,亮着眼眸,像个孩童般,在恶作剧之后急切地期待看大人的反应。饶是沈越不苟言笑,此时也被这奇妙缘分给逗了一逗“那倒有趣了。”话锋一转,又道:“你找我赎你,不会就是因着攀宗容易吧?同姓确实是缘分,但以后到了府里,也不可张扬。”气氛瞬间僵住。沈鲤渐渐收住笑声,敛起笑意,抬眸,这是这些天以来沈鲤第一次直直地与沈越对视。沈越只见沈鲤眼神清亮,眼底一片坦荡,良久,片语自他唇瓣溢出:“好,沈爷说的,我都做到。”语调依旧温温软软,与过去一贯的笑无异:温和,却不带任何温度。沈越自知失言,但却丝毫没有歉意,毕竟,对于沈鲤这样子的人,该交代的话,哪怕伤和气,也必须事先说清楚,免得后来多事。至此,沈越不再发语,二人遂沉默下来,直至抵达目的地。回到蓬门为君开,沈鲤第一时间向郑鸨头提起此事,一切好说,但听闻沈越要求秘密赎走百灵,郑鸨头果然眉头紧皱,不过一听额外再加三千两银子,郑鸨头向来只管最实在的利益,便答应下来了。返回天籁阁,沙鸥难得冷淡,沈鲤已事先料到,便也随他去,任他替自己收拾些东西。冷战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清晨,蓬门为君开一片冷清,沈越派来的小厮上门接人,沈鲤踏出阁门要随了人去,沙鸥突地从房里冲出来。沙鸥冲到沈鲤面前,一把把师傅拽进怀抱里,双臂扣得死死,每一口呼吸都极深沉,似要把师傅所有气息扣留在自己身体里。良久,才抬起深埋的脑袋,哽咽着,却是一字一句清晰吐出:“师傅,你莫笑话我……哪怕是为妓、为奴,只要作为个人,就避不开会产生情感。”沙鸥小孩子气,想法古怪,近些日子更是放开了胆子在沈鲤面前胡言乱语,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同在,沈鲤难得在人前回抱了抱怀中孩子,用一贯的温柔说着一贯的客气话:“我走了,你多保重。”沙鸥一听,哽咽爆发成嚎啕大哭,从师傅怀中挣出,毫无章法捶打着眼前的人。沈鲤怕惹人注目,赶紧捂了沙鸥的嘴,好容易止住了哭势,沈鲤回头吩咐一旁站着的李四:“扶他回去。”便头也不回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