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旗 - 同人小说 - 升在残夜的海日在线阅读 - 无聊(清水)

无聊(清水)

    01

    顾思谌,笔名【雪槿】。【雪槿】是一个小说作者。

    顾思谌喜欢小说。顾思谌曾经想过,倘若她是男生,或许她对小说的兴趣就将不那样大。在顾思谌的童年期与少年期,她所见过的男生们聚众谈论政治与历史。彼时,顾思谌以为,自己不感兴趣政治、亦不感兴趣历史;后来,顾思谌发觉,自己乃不感兴趣男生们谈论这些话题时的意见与风格。顾思谌喜欢幽微深沉的情感,亦喜欢去理解她情愿喜欢、情愿理解的人。顾思谌不喜欢浅陋、不喜欢宣泄、不喜欢缺乏原创性与新鲜感的意见、不喜欢人云亦云、不喜欢言说自己所不知。

    历史是不美丽的。历史残酷、粗拙且哀伤。历史中的战争,并不花巧;计策,相比人数与其他硬件,较为无关紧要。历史中的角色,或许被当作英杰来描写,但,顾思谌觉得他们一般——顾思谌需要强迫自己,才能找出让自己喜欢这些人物的点。

    何况,历史中缺乏女人。而顾思谌觉得男人们陌生。顾思谌找到一些女人。奥兰普·德·古热。玛格丽特·撒切尔。她发现,自己与她们不一样。奥兰普·德·古热比顾思谌激烈。玛格丽特·撒切尔比顾思谌常规且幸运。不过,文学不同。文学是美丽的。文学不遵循随机性。因为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中既往发生过的一切都乃契诃夫的枪。有些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之所以被描述,就是为唤起读者的哪怕一点喜欢。橱窗中的虚拟人物那样众多。相比那些并非为橱窗而诞生、各自有各自之工作与目标的人们,虚构的人们,更适合被挑出一款或几款,来承接顾思谌的憧憬、探索、再设定与游戏。

    02

    然而,顾思谌没有文学梦。正像这世界中不存在西萨克森语,这世界——顾思谌的世界;尤尼斯·法曼之流的世界,大概不这样——中亦不存在可以让顾思谌凭彼生存的文学。顾思谌没有大才能。她的文学,属于一些——在她臆想中——文字没有桎梏、思想即便零星亦可以被完整传递的时代,尽管,在那些时代里,顾思谌的异世界版本,仿佛就如顾思谌的此世界版本,碰不到那些有文学的地方。

    有时,顾思谌想,对她,没有约束的已经不再是文学,而是其他更现行的、更可以被顾思谌用来cao作的统治工具。

    劳动工具。统治工具。自由不属于书房、不属于闺阁。接近政治却不能实际影响政治的人,时常由于自己的高处不胜寒与无能为力,精神错乱。自由,不是森严宅邸中的寂寞春情。自由是那些使用着最关键的生产资料的人给自己创造的。

    不过,自由亦属于一些尚有年少绮思的人。

    顾思谌读大学,第一年不修专业课、修通选课。顾思谌谈恋爱,作为小交际花的她勾搭了一个大交际花。大交际花名叫方淇。大交际花并不远比顾思谌大。顾思谌的学校,有一千五百名学生。方淇的学校,学生人数是七万。方淇因此让顾思谌觉得比她自己更有见闻。方淇的学校并不远比顾思谌的学校好。但,他们的学校仅隔一小时飞机航程,仅需跨越一道国境线。他们相见与相处容易。

    顾思谌不来自一线城市。她高中里的人类选择有限。顾思谌在高中里的恋爱史是零。方淇,像普通地勾搭其他女生一样,勾搭顾思谌。顾思谌接受方淇。因为这样,顾思谌就可以谈第一次恋爱,遂相较她的同辈们不缺失经验。由于方淇,在假期,顾思谌遂有可以与之共同游玩的陪伴对象。顾思谌迄彼时为止孤寂安静的生命,终于向一个更大的、有很多其他人的世界打开。

    03

    顾思谌的国籍与方淇的国籍不同。方淇,从早年起就成为顾思谌祖国的海外离散人口。然而,方淇使用他与顾思谌的第一语言的互联网络——尽管,就该第一语言,方淇仅能听说读,写字比小学生还不行。顾思谌关注方淇的若干社交账号。她认真翻阅方淇社交账号的主页。顾思谌与方淇之所以认识,是由于方淇是一个无聊的、依赖线上社交的微型网红。

    彼时的顾思谌,除却关注者的数目远比方淇小,也差不离。

    顾思谌说:“你有前女友。”

    顾思谌说:“你的前女友,最近,还会飞越太平洋来见你。”

    顾思谌问:“我能见她么?”

    这时,与顾思谌相关的所有人都还年轻。他们,还没有将与他们相关的网络,构筑成一片又一片视线难以窥探的黑域。方淇的前女友在自己的社交账号晒她即将飞越太平洋的机票,附加定位,定位是机场。方淇的前女友与方淇在主页互相关注。其实,按顾思谌从与方淇的聊天里获悉,方淇有不止一个仍旧与他有联系的前女友。

    方淇称呼他给顾思谌的,老套、遂让顾思谌感觉不到爱恋的昵称。他回答:“你未满二十一岁。”

    “所以,”顾思谌说,“你似乎是要与她一起去那个萨德马索克俱乐部了。”彼萨德马索克俱乐部有二十一岁的最低年龄线。“就是开房然后玩一夜,对么?”

    “啊,”顾思谌说,“我是不是要去体检。我应该学习,使用学校的医保获取免费的体检。你们是否将与其他人有性接触?”

    其实,这时,顾思谌已经有打算将方淇甩了。顾思谌觉得,与方淇恋爱,她什么也得不到。顾思谌甚至不感兴趣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她曾经好奇过的、方淇的国籍。顾思谌感觉学习很忙、她想用更多精力学习。顾思谌在本科学校里有朋友,却还没有让她有陷入恋爱之感觉的人。顾思谌想,也许,自己该改变自己的风格与社交圈。她不希望,作为一个过于明显的外国人与过于书呆子气质——其实,顾思谌的学校里书呆子再多不过;后来,顾思谌的那种气质被尤尼斯·法曼称之为“幼态”——的人,被困在事实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小圈子里。

    04

    顾思谌没有与方淇发生过性关系。顾思谌感觉,第一次性生活该被珍重、该被使用得值得。何况,顾思谌从来没有喜欢过男生。她喜欢学校里的,穿黑色长款毛衣、妆容寡淡清秀的海涅。海涅的大名,学校在资料库不透露。海涅亦并非向来妆容寡淡。顾思谌在学校网络中找到过海涅入学时、给学生卡上传的自拍照片。

    “呀,海涅的眼影是红色的。”顾思谌想,“我也要涂这种如醉如酡的眼影。”

    而且,海涅彼时的妆容一块一块。顾思谌亦约等于没有化妆技巧。

    海涅有过海涅的恋人。这时,海涅所来自的、与顾思谌祖国邻近的地区,在动乱。顾思谌发短信。她询问海涅:“你会回去么?我听说,那里很糟糕。你会在这里做一些事情么?你会远程地做一些事情么?对动乱,我很遗憾。”

    海涅没有回复。新到来的学期,顾思谌随尤尼斯·法曼远离。海涅正值毕业年,在顾思谌返校以前,即不见。

    顾思谌是一个性冷淡的人。她记忆中,她做过的情色梦境,其中唯一真正有情色成分的,梦境的另一方是长头发、生理性别为女、清瘦高挑、社会性别不明的海涅。做那场梦之前,顾思谌去附近的城市参观了一场玻璃艺术展。展览品有一部分巨大。展览的一部分被设置在苍翠的、覆盖在多云天穹下的花园中。这令顾思谌感觉,自己像爱丽丝。顾思谌对着被安置在室内厅堂部分的展览品拍照。她给照片配字,将其发布在社交网络。她说:“无器官的rou体。缺乏几何规律的邪神。”

    展览品若一个巨大的、在黑暗中猩红的、似乎被许多贲突搏动的血管包围的心脏。顾思谌的梦境是她被海涅翻搅内脏。顾思谌的欲望,诚如德勒兹所言,不需要器官。她的性唤起是抽象的。

    05

    现在是暑假。顾思谌不曾获取过让她不小于二十一岁的假证件。然而,想要混入萨德马索克俱乐部,还有一种方式。顾思谌可以给自己的护照拍照、用制图软件编辑照片,令照片中顾思谌的出生年并非顾思谌真实的出生年。只不过——彼萨德马索克俱乐部,是否禁止访客使用手机?

    城市中的萨德马索克俱乐部有几家。不是所有,皆要求访客年龄不小于二十一岁。顾思谌浏览网站。不同的俱乐部有区别。房间数。公开区域的结构。营业时间。是否有比较专业的提供性服务的人员。是否接待单身女客。为单身女客提供的价位。

    顾思谌住在学校宿舍。方淇住在市中心的某间精品旅馆。顾思谌想,自己凭什么不会驾驶?这城市周边,不是没有一些更廉价的、位于风景区的精品客栈。

    方淇预定与前女友见面那天,顾思谌坐公交车。她背了一个她在打一折时购买的奢侈品包。包里有口红、气垫粉饼、卸妆液、含化妆刷的眼影盘。顾思谌尝试了她在打一折时购买的奢侈品裙子,一条可以,另一条的胸围对她过大。顾思谌的所有鞋子不是运动鞋就是短靴。短靴与礼服裙不搭。然而,短靴,结合袜子,能方便顾思谌走路或久站。顾思谌遂替换以她上学时偶尔穿的一条短裙,上身搭配以深灰色的衬衫。

    她并不生活在一个容貌焦虑的地方。

    何况,在那些性友好社群里,据说,美貌与快乐,在人与人之间平等。

    包里还有手机、充电器、耳机、书、签字笔与马克笔。顾思谌为安全起见,另拎了她的一升容量的有色透明水壶。顾思谌找到一家开在书店里的咖啡店,机械地让视线滑过书,坐到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