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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薄唇微抿,也不知在想什么。程深又问道:“几时回来?”“还不清楚。”程深心中掠过一阵失落,却还是笑道:“那早些回来,我……们等你一起用晚膳。”“好。”也就等来这么一个既不冷淡也没有半分热忱的字。彼时他才发现,自欺欺人真的非常蠢。心事重重的一天过去了,直到亥时,程彦景还是未曾回来。精心准备的饭菜早就凉透了,程深吩咐人拿去厨房热着,自己依旧坐在厅堂等程彦景回来。这一等,就到了子时。程彦景终于回来了。隔了有些距离,程深还是闻到了酒味。不过很显然,程彦景并没醉。程深问:“饿了吗?”平心而论,程深是个非常心善的人,有许多或大或小的琐事他也总是一笑置之,往日里也没有什么架子,待人也亲和。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神经大条没心没肺。程彦景心里其实是很明白。他站在厅堂的台阶下,看着门口的程深,心里既难过又心疼,也只能说一句苍白而无力的道歉:“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说罢,毫不犹豫几步跨上了台阶,轻声问:“你吃了吗?”“还没,等你呢。”程深面上显得很高兴,身子却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很刻意地与程彦景保持了距离。程彦景仿若未察,道:“那一起吧。”整个过程都是无声而沉闷的,往日里两人之间的对话也不多,但气氛却是温馨而静谧的。程深心中有些黯然,试图活跃气氛:“棠梨院的花开得很好,你有的话就去看看,顺便也去看看你娘,这几日她很想您。”“哦,对了,有空跟我进宫一趟,陛下很早便一直跟我说起你。”程彦景没有说话,却放下了碗筷,拾起桌上另一双筷子往程深碗里添了菜。紧随而来的又是如水的沉默。程深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冗长揪心的沉默,也不愿看着横空而来的隔阂将他与程彦景越隔越远,忍不住开口道:“彦景,我就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语气很轻,却是他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出口的一句话,甚至极尽哀求与无助。程彦景从未曾听见程深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自私多么任性,他明明知道将这份感情放到明面上来会令程深困扰,令他难过自责,却还是忍不住心存了一丝侥幸,如同荒漠之地的人看见如梦似幻的海市蜃楼般心存希冀——他到底在希望什么?“就这一次。”他哑着嗓子,情难自抑伸手拥住了身旁的人,将头轻轻挨着程深的脖颈,如同受伤的小兽:“就这一次,对不起,程深。”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困扰了。这几日,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病了。据前去探望的重臣私下透露,皇上这一病,就老了十来岁。而皇帝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已经开始频频召见重臣入宫。然而奇怪的是,皇帝至始至终都未曾召见太子。一时间,朝廷上下纷纷揣测皇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当今陛下膝下仅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不过,凡事皆爱离经叛道的太子不为陛下所喜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李大人又光临了程府。程深依旧是那副犹疑的模样,说到底,他对李大人的话是半信半疑的,他实在想不出皇帝憎恨自己的理由。再者,他舍不下程彦景。就在李大人对程深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谏时,皇宫来了圣旨,要求程深入宫。程深不知,在自己离府后,李大人去了棠梨院。“公主,小臣该死,未能说服侯爷。”妇人似乎早已经料到了结果:“罢了,有些事情既然躲不过,倒不如直接面对。就是……彦景怕要伤心了……皇帝寝宫。程深跪在龙床前,一言不发。“你知道朕为何要叫你来吗?”虚弱而苍老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往日里所有的威严,此刻的皇帝,就是一个病垂的老人。程深心中忐忑,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眼皮突突直跳,敛气道:“小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程深……”“小臣在……”“朕……对不住你们程家……你不要怪朕,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程深对皇帝话中内容感到一头雾水:“陛下莫要折煞小臣,这二十年来,都是陛下对程家宽恩,得以盛宠,程深才能有今日……”皇帝却有气无力哂笑了一声:“待你明白真相时……怕是要恨死我了……”程深:“陛下?”“行了,我乏了,你且退下吧,在府中等着圣旨吧。”圣旨?程深不敢多言:“愿陛下圣体早日安康,臣告退。”寝宫外传来争吵声。程深惊得快要出冷汗了——他似乎听见了程彦景的声音。害怕皇帝动怒,刚想下跪求情,却看见皇帝苍老的脸庞闪过一丝啼笑皆非的苦色。那一刻,程深忽然无比清晰意识到,地位如何尊崇,此刻躺在龙床上的也不过是个人,有七情六欲,有悔恨过失。在生老病死面前,其实每个人都一样。程彦景已经迈着大步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试图将他阻拦的太监和侍卫,但是却无人敢真正上前动程彦景分毫。程彦景喘着粗气,直接忽视龙床上的人,看向程深,红着眼问道:“你都知道了?”程深一愣,长袖掩映下的掌心已经紧握成拳。他依稀记起程彦景还小的时候,是极度抗拒吃鱼的。又在某次宮宴上,皇帝也曾说过鱼腥味是最难闻的气味。他脑海中回放过很多片段,一个可笑而荒谬的答案逐渐成型,呼之欲出。于是,他看向皇帝,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彦景的确是我的孩子。”这句话给他所有猜想盖下了印玺,宣告一切尘埃落定,水落石出,连欺骗自己的借口都找不到了。一直承蒙圣光的程家,追根溯源,原来不过是一群心甘情愿的替死鬼而已。无力回转的事,就算知道了真相,也只是徒增伤悲而已。看来人真的不能活得太清醒。程深轻叹了一身,脚步虚浮出了皇帝寝宫。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将怒气迁到别人身上,有什么事都是独自一人承受,宁愿吃亏也不愿意伤害他人。程彦景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眼里却没有泪——他目光落到皇帝身上,问道:“你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吗?”没有人会想到,二十年前,明清公主腹中的孩子,是他同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