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君(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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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在客房里伸了一个懒腰,把自己从堆积如山的公文里抽了出来。在女士的葬礼之后,他便奉命从至冬来到稻妻,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任务需要他来解决。可当他踩上稻妻的领土,女皇的命令却没有随着稻妻的冬天一起到来。于是公子便在稻妻城一直等到了飘雪的日子。 至冬的外交经费相当丰厚,即使公子是隐藏身份,外交官却依旧在稻妻城最好的旅馆为他租下了一个院子,隔壁就是花见坂最热闹的餐厅。达达利亚在稻妻城里安逸的生活了几个月,除却背负着女皇的命令不能回到至冬,一切都好像已经风平浪静。只是快到新年,耳边却没有冬妮娅的叽叽喳喳和托克的大呼小叫,不由得生出几分落寞。他起身拿起桌角的羽笔,就着夕阳开始写信。笔尖落在纸上写出冬妮娅的名字,又划去了丢在一边。冬妮娅和托克会被同事们照顾的很好,他也无需挂念,猛然之间他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也算他的家人吗? “钟离先生最近可好?”信上的墨迹尚且潮湿,薄薄的洇透了纸张。“他好的很,他每天喝茶,听评书,和胡堂主一起为人主持葬礼——”脑海里浮现出穿着黑色丧仪服的清俊青年,表面上表情略有悲伤,眼尾里却含着有些冰凉的淡漠。笔尖悬停在纸面上,被刻意忽视的思绪从心底里慢慢的翻涌而出,日出的时候,他会去璃月港的海边,日暮的时候,他会去茶馆的楼上,深夜的纸窗上会映出青年捧卷的侧影,灯火熄灭后的柔软床榻上会勾勒出一束诱人的纤腰。信纸又一次被揉成团,公子烦躁的放下笔,披上一件羽织就出了院门。 细小的雪沫被风裹挟着挂在屋檐上,而后被窗户里不断冒出的热气融化成水滴。服装店的老板娘斜斜的靠在窗口,和里面的食客们调笑。达达利亚推开木质的大门,从风雪里脱身到一片模糊的蒸汽中。 乌有亭里人声熙攘,煮着串串的锅子咕嘟嘟地冒出融融的热气。虽然稻妻的料理多半是冷食,但在有些潮湿的冬季,热气腾腾的拉面和煮锅似乎更受欢迎,老板和老板娘在柜台后不停的忙碌,楼上的雅间里时不时传来少女的笑声和琴声,听起来倒不像稻妻本地的乐器。 “这样的天气也有旅行的客人吗?”达达利亚坐在柜台边,老板熟练的捞出煮的香软的年糕,又从柜台下拿出一瓶清酒放在桌子上,擦了擦手笑道:“当然,我们乌有亭可是将军大人和宫司大人亲自推荐的餐馆,愿意来这里的旅人可数不胜数,今天更是宫司大人亲自到来,肯定比平时更热闹呀!”言罢,他转身熟练的捞出锅里翻滚的拉面“——先生,您的骨汤拉面!” 达达利亚闻言有些惊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楼上传出乐声的房间。稻妻当局除了旅行者有这样的身份,究竟是谁还能让那位鸣神大社的宫司亲自走下山顶,宴会款待。况且宴请的地点并没有选在更适合会面的私宅里,而是在花见坂,更说明这来人和那位宫司的关系非同一般。 公子正盯着门板出神,那门突然推开,他下意识的移开目光,脸上表情不变,就好像自己只是端起酒杯和老板说话一般。视线之外的地方有浓郁酒香混杂着花香一路传来,甜美的童音合着铃铛声从楼梯上叮叮当当的走进一楼的大厅。白发的女孩被狐耳宫司牵着走下楼,花酿酒的味道被脚步声带到了柜台。八重神子走到公子身边,老板从一边急忙擦着手走过来,点头哈腰的问有什么吩咐。 八重神子指了指楼上,“大御所大人今天的消费,明天鸣神大社会来清账,至于楼上的客人——那位吟游诗人离开的时候为他包两瓶稻妻的酒,剩下的那一位嘛,”神子想了想,伤脑筋的叹了口气,“先把他安排在汤池旅馆吧,摆设物品务必要用最讲究的,花费问题鸣神大社一应承担。” “也会有神子看不透的人吗?”甜甜的童声在耳畔响起,应该是白发的女孩。达达利亚竖起耳朵,又听到八重神子说道:“我只是一个爱看小说的巫女罢了,怎么会和您一样能洞悉人心呢?” “即使是我,也并不能完全了解他,”纳西妲抱着八重神子的脖子,贴到她的耳边说,“反而是你身边的这个人,心里想的好像全都是那个很随和的大人物呢。” “是吗?”八重神子心里说,“那祝他得偿所愿吧。” 老板又捞出一块年糕放在他的碟子里,在昆布汤里煮过的年糕晶莹雪白,入口软糯滑腻,稻米的香气从唇齿间四散开来,和着酒的香气反而有点像璃月港上卖的酒酿圆子。公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烦躁的想把脑海里的身影赶出去,那个身影反而越来越近,甚至于出声告诫他:“喝酒喝的那么急,反而会品味不出来酒的醇香。” “我也许是魔怔了”——达达利亚心想。 “喝酒喝的太急,会失去酒本来的味道。巴巴托斯,我提议你可以试一试璃月的品酒方式。” “哎呀,蒙德的酒都要这样喝才爽口,”另一个稍显青涩的声音反驳道,“晨曦酒庄的苹果酿喝起来很利口,我记得我给你送过一瓶。你觉得怎么样?” “尚可。”钟离回答道,今天他被巴巴托斯流水一样灌了不少的酒,反应有些迟钝,说话时需要思忖片刻才想到要说什么。他酒量不错,喝酒也并不上脸,喝多了也不过是眼睛比平时显得更亮些,宛如从温水里淘洗过的石珀,闪着些暖意的光。 老板看到他们走下楼,急忙从柜台里掏出钥匙,拦住了他们。“宫司大人说安排您二位就在一旁的汤泉休息一夜,明天再招待您在稻妻好好游玩——汤泉就在隔壁。”钟离看向柜台上放着的钥匙,钥匙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雕刻着一朵四瓣樱花。他拿起钥匙,道谢后扭头,却发现刚才还在他身边的青色身影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钟离拿起老板递给他的钥匙,走出了饭馆,达达利亚眼见着那带着黑色手套的指尖勾起钥匙,慢慢的走出门外,才放下几乎僵硬的手腕。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想要见到钟离,却又害怕被钟离发现。刚才钟离站在他的身边,究竟有没有认出他来,若是认出了他,为什么又不和他说话:若是没有认出来——他这样的棕发蓝眼,在这个海上的国度是如此特别,怎么会认不出来呢?酸涩蔓延压在胸口上,达达利亚抓起衣服快步走出大厅,想要跟上钟离的脚步,质问他为什么装作没看到自己。可推开门后却发现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已经下得纷纷扬扬。路上早就没了那个人的踪影。 达达利亚有些沮丧的走回院落,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猛然却发现自己的钥匙上也挂着相同的木牌,不过自己的木牌上是五瓣樱花。 汤泉旅馆——这里是稻妻城里最有特色的旅店了,他住下的院落就是这其中的一间。公子记得刚才被拿走的钥匙上刻写着一样的图案,只不过樱花只有四瓣。 达达利亚杵在寒风里,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下意识的走向隔壁的院子,却又停下脚步,又走向四号的方向,又停了下来。杀伐决断的执行官脸上露出了纠结扭曲的表情,想质问钟离的心情和想亲吻钟离的心情反复拉扯着公子的脚步。 “我是他亲口承认的伴侣,我应该质问他为什么他看到我还不打招呼。” “可是他心里真的把我当成伴侣吗?哪有伴侣几个月见不到一面的,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那也应该问个清楚,万一他是故意的呢,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这样撕破脸真的好吗,万一之后他再也不见我,我和他真的只是成了单纯的床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