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飞燕
陆小凤等人自然也猜到了这其中大有猫腻，一时酒楼里人人沉默不言，他们都在沉思着。片刻后，玉宸瞧着陆小凤道：“小凤凰，你不知道这上官飞燕的来历，可你总该知道这位丹凤公主的家在哪吧？” 陆小凤点了点头，口中应道：“这我自然知晓。” 玉宸笑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件事就好办多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种种谜团都出在丹凤公主和上官飞燕的身上，那么这事自然也要从她们身上查起。” 陆小凤眉头紧皱，他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理清这些纷乱复杂的线索。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对着花满楼道：“你方才说上官飞燕已经被人控制了，那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花满楼道：“她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以我的猜想，这个人一定是——” 陆小凤道：“一定是谁？” 花满楼沉声道：“霍休。” 玉宸沉吟道：“依照目前的关系线索来看，我们若是放弃追查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便是霍休，倘若真是他做的，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位上官飞燕说的话却也不能尽信。” 陆小凤沉默许久，忽然道：“我方才去了珠光宝气阁，上官丹凤也留了一封信给我。” 玉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隐藏的信息，当下追问道：“上官丹凤？她不在珠光宝气阁吗？信里又说了什么？”他没有问上官丹凤为何会在珠光宝气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独孤一鹤和阎立本死了，珠光宝气阁自然是物归原主，上官丹凤也就顺理成章成了珠光宝气阁新的主人，她去那里也是理所当然。 陆小凤摇了摇头，接着道：“她的人并不在那里，信里只有十六个字，写的是‘丹凤难求，小凤回头，若不回头，性命难留。’” 花满楼低声道：“现在这件事里嫌疑最大的人就是霍休，也只有他才能花得起二十万两银子去雇司空摘星偷走上官丹凤。” 陆小凤道：“可是司空摘星却没有偷走上官丹凤！” 玉宸却只是淡淡提醒道：“对于这件事他也许并不意外，所以他有可能早就另外派人夜路上等着，终于还是劫走了上官丹凤。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商人做事向来未雨绸缪，对于突发状况又怎会没有准备。” 陆小凤却道：“我刚刚却喝了他半坛子洒。” 花满楼惊道：“你已见过了他？” 陆小凤道：“我没有，酒是他送给霍天青的，他有个小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 玉宸动容道：“小楼？” 陆小凤一字一顿道：“不错，小楼。” 这时，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西门吹雪突然对着玉宸提醒道：“你还记不记得孙秀青刚才说的话？” 在场的人皆是神色一凛，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 玉宸拉着西门吹雪冲着陆小凤笑道：“小凤凰，我和阿雪往大金鹏王哪里走一趟，你和七童去迷楼看看，霍休或许就在那迷楼之中。但是要记住万事小心，听闻那迷楼中有一百零八处机关，现下朱停不在，你们二人可别被那机关伤到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知道玉宸这是担心他们，也都慎重应下。陆小凤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对此半分不敢怠慢。四人分工明确，各行其路。玉宸和西门吹雪按着陆小凤给出的地址一路寻到大金鹏国王处。他们一路纵马疾行，到达时天色已近黄昏，天边赤轮将坠未坠，金色的余晖照映在飘飞的流云之上，瑞霭纷纭，将云朵晕染出嫣然明艳的霞彩，色调温软柔和，宛若美人对镜浅笑，娇柔动人。可就在这般动人的美景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各种阴诡奇谋暗藏其中。 现下已是冬天，关外天气比之中原更是寒冷，花园里既不植梅花，现下也是一片萧索。这里空无一人，上官丹凤自然不会在这儿。玉宸和西门吹雪缓步穿过花园，尽量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终于在尽头给他们发现了一处角门。门是虚掩着的，后面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口井。二人推门而入，发现那院子里有个女孩正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这女孩身形矮小，脑后扎着两个乌黑亮丽的大辫子，正是那天在山间酒馆看到的上官雪儿。 玉宸走上近前，他正想问她关于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的事，却发现她的一双大眼睛竟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的一片空地，神色极为认真，似已看得出了神。玉宸为之一怔，也跟着低下头去观察她脚下的这片土地，可是这地上却是光秃秃的一片，寸草不生，虫蚁绝迹，没有一点儿看头。 玉宸冲着上官雪儿笑道：“小姑娘，你在看什么呢？” 上官雪儿听到他和西门吹雪的脚步声竟也不回头，只是专注地看着脚下这片黄土，玉宸问她她也不答，半晌之后她才低声道：“这里本是我祖父在世时，打坐学禅的地方。” 玉宸在酒馆时听陆小凤说起过这一家子的乱账，自然知道她祖父就是昔年和霍休一起受托孤的上官谨，也就是大金鹏王的重房皇叔。 玉宸没有说话，西门吹雪也是一言不发，他们二人只是静静地听着。 上官雪儿见他们不答话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祖父晚年的时候，变得就像是个老和尚一样。非但连一只蚂蚁都不肯踩死，而且常常用碎米来喂它们，所以这院子里本来有很多蚂蚁的。” 玉宸听到此处，不由得再次认真观察起了脚下这片土地，可他看了半天，地上别说蚂蚁了，一点儿虫蚁的行迹都没有。玉宸正自不解，突然听得西门吹雪道：“这块地里有毒。” 雪儿听他如此说来，更是笃定道：“她一定是用毒药害死我jiejie的，现在毒已经从我jiejie的尸体里散发出来。渗入了土壤，所以连这里的泥土都被毒死了。” 玉宸与西门吹雪互相对视一眼，西门吹雪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捻起一块泥土，鼻尖凑近轻轻嗅了嗅，随即点头道：“这与昨夜偷袭峨眉四秀的毒是同一种。” 上官雪儿见他们如此说来，当下急急问道：“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 玉宸对小姑娘向来温和，如今见她求助自然没有不应之理，于是冲她点头道：“你说。” 上官雪儿神色黯然道：“麻烦你们帮我把我jiejie的尸首挖出来。” 玉宸愣了愣，随即想到他也正有许多谜团尚未解开，当即应道：“这个自然可以。” 雪儿见他答应立时破涕为笑，她跳了起来，口中谢道：“多谢两位大哥哥！我去找锄头去。你们乖乖的在这里等着，今天晚上我去偷几只鸽子，烧来给你们下洒。” 玉宸奇道：“鸽子？你们自己养鸽子下酒吃？”他之前从陆小凤的描述中就知道大金鹏王过了这么些年已是家财将尽，可他却没想到他们的生活竟已窘迫到如此地步，明明是一介王公贵胄，却要为了生计屈尊降贵自己养鸽子烧菜。 雪儿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是我jiejie养了很多鸽子，平时她连碰都不许别人碰，但是现在……现在我想她已不会在乎了。”她脸上又露出了悲伤之色，忽然转过身，很快的跑了出去。 玉宸瞧着她的背影，忽然轻轻叹了一声：“这小姑娘虽然爱说谎，可她对她jiejie倒是十足的关心。” 西门吹雪侧过头瞧了他一眼，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就在他要张口的时候，上官雪儿突然提着几把锄头从花园的方向跑来。玉宸见她满头大汗便伸手接过她手中略显笨重的锄头，递过去一方手帕，口中笑道：“快擦擦汗歇一歇吧。你也辛苦了。” 玉宸当然不会让一个小姑娘去做这样的体力活，西门吹雪见他准备一个人动手，当下也伸手去接他手中的锄头，却被玉宸轻轻挡了回去。玉宸笑道：“天色将晚，阿雪就替我掌着灯吧，不然待会儿黑灯瞎火的，万一挖错了可如何是好。” 上官雪儿托着下巴蹲在地上瞧着他二人，突然口中吃吃笑道：“玉哥哥对这位大哥哥真是关心。” 玉宸摸了摸鼻子，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答话，只得弯腰松起了脚下这块被冻硬的土地。西门吹雪执着灯立在一旁替他照明，眼下暮色四合，光线昏暗，自然也就无人看到他唇角扬起的笑意。 天色已渐渐地黑了，也不知挖了多久，终于玉宸在一锄头挖下去时，看到地下露出一片鲜红的衣角。上官雪儿甚是眼尖地瞧见了这一变故，她跳了起来，叫道：“你看，我说的不错吧，这下面是不是埋着人。” 这次用不着她催，玉宸当即放下锄头，换了把铲子几铲子下去，地下埋着的尸体己渐渐露了出来，居然还没有腐烂。西门吹雪将弯下腰灯笼凑得近些，灯光恰巧照在这尸体上的脸上。上官雪儿忽然惊呼一声，玉宸低头看去，他也被骇得后背发凉，原来这地底下埋的不是别人，赫然他在珠光宝气阁见过的上官丹凤。 这毒甚是奇特，尸体的脸非但完全没有腐烂，居然还颜色如生。一双眼珠子己凸了出来的大眼睛仿佛正在瞪着玉宸。玉宸看着这张已现出死灰之色的脸，不禁想到上官丹凤不久前还在珠光宝气阁一剑杀了阎立本，想到她与陆小凤之间的风流帐，想到她或许还以美色诱惑过他的朋友，顿时胃里一阵翻腾。西门吹雪见他面色不好当下将灯笼移开，他伸手摸了摸上官丹凤的尸体，触手只觉那尸体坚硬如铁。西门吹雪淡淡道：“她已死去多时了，大约已有一两个月了。” 上官雪儿瞪大眼睛看着西门吹雪道：“你怎么知道？” 玉宸瞧了瞧地上的土堆，沉声道：“因为她体内的毒已经散发出来，渗入了泥土里。” 上官雪儿突然问道：“那又是谁毒死她的？” 玉宸没有说话，他想起前几日出现在水阁之中的“上官丹凤”，又想起昨夜突然出现在酒楼之中的上官飞燕，是谁下的毒手，答案不言而喻。 上官雪儿瞧着他，突然大声道：“难不成你是觉得我jiejie毒死了上官丹凤！？” 玉宸看着脚下这具尸体，缓缓问道：“这两个月以来，你有没有看见你jiejie跟她同时出现过？” 上官雪儿想了很久才摇摇头：“好像没有。” 玉宸又道：“那那位上官丹凤这些日子对你的态度是否有所区别？” 雪儿又想了很久，才点了点头，道：“好像是的，以前她见到我，还有说有笑的，但最近她好像一直在躲着我。” 玉宸听罢，轻声叹道：“那么这件事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西门吹雪也点头道：“上官丹凤是假的。” 上官雪儿的脸瞬间惨白，可她还是替自己的jiejie辩解道：“可是…万一这位上官丹凤也是假的呢，万一死的是我jiejie，可是她却给她易容了呢！或许她就是吃准了我们不会猜到死人也戴了易容面具！”她一开始说话的声音很低，显然是底气不足，后来越说便越觉得很有这种可能，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 玉宸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你jiejie或者你表姐有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特征或者信物？” 上官雪儿道：“有的，我表姐有六根趾骨。” 玉宸听罢，当即蹲下身去脱下上官丹凤脚上的绣鞋，不出意料地看见她的脚果然与常人有异，多出了一根趾骨。 上官雪儿看着这尸体脚上多出的一根脚趾这才颓然地呢喃道：“她果真是我表姐。” 眼下出乎意料的事越来越多，可玉宸的思路却越来越清晰，他回想起二人来花园之前路过大金鹏王卧房时的那匆匆一瞥，当下转头对着西门吹雪道：“若是这位丹凤公主是个六趾，那么她父亲必然也是。” 西门吹雪点头道：“不错。可她父亲的双腿却已被割了下来。” 上官雪儿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二人说话，听到这一句，不由惊道：“你们说什么！？我叔父的腿让人给割下来了？” 玉宸动容道：“你不知道这回事吗？” 上官雪儿神色惊惶地摇了摇头，她否认道：“怎么会！我昨天中午还看见他在我jiejie养鸽子的地方走来走去。好像在替我jiejie喂鸽子。” 玉宸轻声道：“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解释了……想来这位大金鹏王也是假的，若是亲父，怎会看不出自己的女儿是被人假扮的。” 西门吹雪看着玉宸，他突然明白了玉宸的意思，二人当即飞掠而起，上官雪儿本想问个究竟，可是再一抬头却发现这二人都不见了。 玉宸和西门吹雪一路赶到大金鹏王的卧房门口，不出意料地发现这位老人已经死了。他死的时候并不平静，大睁的眼睛里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惊慌和愤怒之色。显然临死前还不相信，杀他的那个人真能下得了毒手。 玉宸举着蜡烛去察看尸体，发现他手中紧紧握着一只鲜红的绣鞋，但鞋面上绣着的，既不是鸳鸯，也不是猫头鹰。而是只正在飞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