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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大人断案如神,可查出端倪了么?”我摇头:“没那么容易。不但杀我的人查不到,救我的人也没有头绪,真真是一笔糊涂账。”玉枢道:“宫里风言风语都传遍了,说是陆府所为。”我笑道:“风言风语若能定罪,我早就被处死一百回了。”玉枢一怔:“这……时日一长,就更难查了。若还有人来刺杀,该如何是好?”我淡淡道:“易曰:过涉灭顶。[116]一过为过,再为涉,三而弗改,灭其顶。[117]”杀我父亲,是为过;杀我,是为涉;若有第三次,皇帝也未必能容下陆府,可不是要“灭其顶”么?然而,“过涉灭顶,凶,无咎”,虽凶无咎,不害义也。陆府杀我,果然是“不害义”的。巽下兑上,多贴切的一卦“大过”。玉枢忙道:“什么一啊再的,不准胡说!真是书读得越多,越口无遮拦。母亲听到,又要伤心了。”想起母亲,我叹道:“这些日子母亲还好么?”玉枢道:“母亲日夜挂心,你好了,她便好了。我每日都派人送信回去,母亲也有回话。不过你派个人回家说一声,或亲自写封信回去就更好。”我微微一笑道:“好,我一定写信回家。”玉枢心不在焉地饮了口茶,沉吟片刻,道:“你生病的那几天,他新近宠爱的两个女御,王氏和邓氏被赶了出去,你知道么?”我笑道:“这不是好事么?这两人我见过一次,妖娆轻佻得很,赶出去正好,jiejie也少了烦恼。”玉枢双颊一红,低低道:“胡说!我才不会和她们一般见识。只是……”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她们是因为仗着宠爱,胡乱打听御驾行踪被贬黜的。我想问问meimei,那天晚上,他真的去看你了么?”我微笑道:“是。jiejie想知道个中情形么?”玉枢忙道:“不。我并非有心探听什么,你不想说也无妨。嗯……其实母亲除了担忧你的身子,也担忧你的终身大事。如果你能长长久久地待在宫里,母亲就放心多了。”我稍稍靠近,鼻端尽是她身上的梅香:“母亲固是放心,jiejie呢?”玉枢忙道:“你若好好的,我自也放心。”我目不转睛地望着玉枢,不过片刻,她似承受不住我考量的目光,低下头侧转了身子。不一会儿,眼中盈盈有泪。我和她并肩坐着,南望晴空一碧,蓝得泛出青金石娇艳的光泽:“还记得我入宫前‘梨花忘典’的事么?jiejie的是却辇之德,所以做了贤妃。我的是梅花妆,所以进了御书房。一切既已命定,无须多言。jiejie穿过的隐翠,我不会贪恋。”玉枢怔怔地望着我:“隐翠本是你先穿的。”我微笑道:“谁先穿有什么要紧?能穿到最后才有意义。岂不闻‘首兵唱号,鲜有能遂’[118]?”说着紧紧握住她被青瓷砖冰得湿凉的手,“这便是我的心意。如此,jiejie还要问那天晚上的事么?”午歇起身,我带着芳馨去济慈宫拜见太后。谁知佳期出来说,太后正和渤海郡太夫人说话,无暇接见,让我明日再来。出了门,芳馨笑道:“姑娘难得往西边来。这会儿天气暖和,不如去文澜阁逛逛?姑娘曾在那里校书,也算故地重游了。这个时辰昱妃娘娘正在文澜阁教女御们读书,姑娘见了,也省得专程去永和宫谢恩了。”我一听便来了兴致:“好,反正回了漱玉斋也是躺着。”于是一行人逶迤往文澜阁而来。文澜阁的小池波光如镜,一带玉桥躬持两岸,与水中倒影合成脉脉杏眼,含情凝睇天光云影。满院子的宫人与内监或坐或站,或发呆,或看鱼,或三三两两攒聚在一起低语不绝。一个靠在柳树下喂鱼的小宫女见我来了,忙收起布囊,上前请安。我见她有些眼熟,问道:“你是谁的丫头?”那小宫女道:“奴婢稺[119]儿,是服侍沈姝娘娘的。”我见她眉清目秀,不觉多问了一句:“稺儿,是哪个字?”稺儿道:“是‘徐稺’的‘稺’。”我一怔,道:“哪个徐稺?”稺儿道:“这……奴婢不知。我们娘娘说,是‘生刍一束,其人如玉’[120]的那个徐稺。”我恍然,笑道:“原来是那个徐稺。沈姝娘娘一定觉得你‘其人如玉’,所以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很贴切。你们娘娘也在这里?”稺儿道:“娘娘在屋子里面看女御们读书呢,奴婢这就去通传。”我忙道:“不必了,我只是随意瞧瞧,不必惊动你们娘娘。”宫人们纷纷上前行礼,芳馨摆一摆手,示意他们散去。文澜阁一楼正中的大书房改做了学堂。二三十位正当妙龄的女御凭几而坐,面前摆着笔墨书册。沈姝在高处的大条案后支颐发呆,一双眼睛木然望着屋顶一角,全然不理会众人正低声说笑。我在门口瞧着,不觉好笑。坐在最后的一位美貌女御正转头与旁人说话,我的身影遮掩了她的余光,她随意一瞟,顿时一惊,连忙起身行礼。众女转过身来,纷纷离座。沈姝惊觉,急趋下案。彼此见过礼,我笑道:“本想看一眼就走,想不到还是惊动了人。娘娘怎么在这里?如何不见昱妃娘娘?”沈姝道:“昱妃娘娘有事,命妾身在此代看半日。”说着回头望了一眼,见众女御都在偷眼看我,彼此用眼风传话,遂若无其事道,“听闻大人曾在文澜阁校书,今日前来,是缅怀故廨的么?大人若不嫌弃,请容妾身相陪,妾身幸甚。”我微笑道:“有娘娘相伴,玉机求之不得。”沈姝转头道:“你们自行念书,我陪朱大人四处走走。”说罢引我穿过人群,从左书房上了二楼。二楼曾是藏书库,如今只余空荡荡的书架,覆着微尘。窗下的书桌贪婪地享受着仅有的一线阳光,安静惬意如垂老的妇人。我曾在这里伏案苦读、执笔校目,也曾在最幽暗的角落里,被迫聆听红芯的死讯和高旸的婚约。那些寓意深刻、承载着古往今来无数悲欢离合的纵横钩提,饱含幽微墨香,都随时光的涓涓细流一点点去了,留下一片行将风蚀的古迹,凝重而又疏散。我环视半晌,叹道:“书都不见了。”沈姝道:“书都搬去了前面的文渊阁,连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