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游湖

    租下了一小艘画舫，上官清拢着船帘，邀你入内，注意到你身边侍女警惕目光，轻声开口，“湖上风景清幽，且无人打扰，若是你的侍女不放心，可以一起，清想说的话并无任何不可告人之处。”

    你轻提裙摆，跨入舟中，低头进入舫内。

    正所谓青天白日，与其担心他行不轨，不如担心他索命，不过你将你大哥给你分配的武力高强的侍女带在了身边，上官清才是更应该担心的那个。

    舫中小桌，有清茶与酒，以及置于花形盘中的玲珑点心，上官清坐在你对面，侍女春华坐在了你身边。上官清执茶壶，为你们倒了两杯茶，但是为自己倒了酒。

    春华拿出银针试毒，上官清见此神情复杂，低声道，“……有些药银针试不出来。”

    春华瞪了他一眼，将未变色的银针擦拭收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一口咕咚喝了，静静等待。

    你端起茶盏凑到唇边，春华惊呼，“小姐！”

    你抿了一口茶水，抬头笑着看向上官清，“洛桐相信上官公子人如其名，为人至清。”

    又转头凑在春华耳边，“没事，他不敢。”

    “……”上官清默默无语，片刻后收拾好神色，看向你道，“……看来令兄总算对虞二小姐出行在外的安危上心了，倒不知你这忠心侍女是何来历？”

    春华警惕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哦，清也时常出些意外，也想找个可靠的随侍护卫左右。”

    你在桌下不着痕迹拉住春华的手，安抚春华，对上官清道，“是我大哥边关故旧之女，说起来还是忠烈之后，如若不是身为女子，恐怕也如她的父兄一般早就在沙场上建功立业了，春华名义上是侍女，实际为洛桐玩伴，若是有对上官公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原来如此。”上官清道，目光投向了春华，“是清失礼在先，应该是清赔不是才对。”

    “就算上官公子看上了春华，洛桐亦不会让爱。”

    “……”上官清闻言目光转向你，神情间的思绪有些复杂。

    “什么？！我不要！”春华大惊失色，抓住了你的手。

    你轻嗅茶盏，端详茶水，茶香清雅，汤色浅碧，并非像是随处可以租赁的游船上可以提供，看来他是花了一番心思，如若不然便是早有准备。

    “洛桐开个玩笑。”你喝一口茶，抬头浅浅一笑。

    这不好笑。上官清眼里写着这四个字，但将注意从春华身上转开了，也转移了话题，“虞二小姐身体好些了？”

    你“生病”人人皆知，上官清来府上拜见的时候当然也吃了闭门羹，你放下茶盏，微笑回应道，“多谢上官公子关心，洛桐身体无碍。”

    你究竟因何“生病”，上官清当然是心如明镜，但也不会揭开这层窗户纸，唇含浅笑，“那很好，清放心了。”

    上官清不再言语，拾起酒盏。

    “我也想喝酒。”春华凑近你小声嘟囔道。

    “请自便。”上官清抬手将酒瓶推到你们面前。

    此时画舫早已离岸，泊于湖中，远离了人群，上官清周身的气质似乎有所改变，他一成不变的微笑稍微收敛了，唇角不那么带笑意的时候，他的神情也不那么一颦一笑皆含情，眉目之间显出些微清冷，倒有些像你过去所知道的人了。

    上官清抬头看向你，“虞二。”

    说起来，他和太子妃倒是一路人。不是说他们二人之间真有什么牵扯不清，而是上官清在太子妃老家章华游学的时候，就和他们家走得接近，这也正常，毕竟上官清的祖父正是太子妃父亲的老师。

    你不禁要猜想他是不是从头至尾戏耍你，早在那个山洞里初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你了。

    “终于不是什么山鬼神女了？”你道。

    “……之前的荒唐事，还请你揭过吧。我也已经几年不见你，确实不记得你的容貌，没有认出来，是清之过。”

    “无妨，我也没有告知先生我的身份。”

    “啊？”侍女春华听着你们对话默默饮酒吃点心，一直很安静，此时忍不住抬头开口问道，“给我整迷惑了，你们……之前认识？不认识？”

    上官清轻笑，“清想应当是不曾认识。”

    “想要不认识先生会有点困难。”你道。

    “清亦是对虞二小姐闻名久矣。”

    你和上官清面对彼此微笑，你在心中冷笑，猜想他亦如是。

    你和上官清是有那么一点渊源，不过不算什么好事，由你概括来说便是，未曾相识已经结仇。至于结仇的种种原因，关联着些许你不愿再回头的前尘往事，深究亦无意义，总而言之，你们不曾正式认识对方，但你对上官清素来是没什么好感，至于上官清对你是什么看法，他和谢家姐妹之间关系向来不错，他对你看法如何，谢家姐妹对你态度或可折射出一二。

    忽然之间氛围陷入了寂静。你低头抿了一口茶，想着既然他都有意开诚布公，你也不必再和他虚空过招打太极，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你口气冷了下来了，也不再掩饰你心中对他的真实态度，抬头直视向上官清。

    上官清迎视你的目光，开口也少了平日里说话的一点装模作样，缓缓开口，“清想请虞二小姐嫁给在下。”

    你简直疑心你听错了，“什么？”

    “嫁给我。”

    他认真的？

    “我希望你认真考虑嫁给我。之前……你我在山洞中木已成舟，如若你觉得半月前的提亲不够正式，清可以再次上门提亲。”

    这可真是天外飞来的话题，再说了，他上官清这么个风流人设，什么时候有意识要对女子的清白负责了。那日他和褚琰一同上门的时候，哼，虽然目的摆明了提亲，褚琰大概是当真想要娶你，但上官清可不是，他如何会上门，你猜压力所迫，你们三人在山洞共处将近一天一夜之事人人皆知，褚琰和你发生不清不白关系，上官清总不能是旁边的一个摆设，褚琰要为你的清白负责，上官清自然也要为了维持他的贤名对你负责。

    想到这里，你起身越过小桌，在侍女春华惊讶的目光中凑近上官清的耳傍，语声低微，确保话语只能由你们二人听清，“我们什么时候木已成舟了，那时你可没有……真的和我做到底。”

    你退回原位，春华惊讶地轻拍脸颊，面色微红，上官清神色不变，不过脸色先是轻红，然后变得比平时白了一分，转过头掩口轻咳，“唔……咳咳，你——”

    接触到你眼中谑笑，上官清正了神色，语调如常，“虞二，我是认真的，你难道真的准备嫁给褚琰？先不论褚相意见如何，司空大人也不会同意。”

    “我想要嫁给谁，自然是我的意见更为重要。”

    “你自然是这样想，但是……”上官清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思虑如何措辞，最后却只是言简意赅道，“褚琰对你来说不合适。”

    “那么谁合适？你？”你看向上官清，感觉刷新了你心里对他的认知，他是真心来和你议论你的终身大事？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是你的什么人？你与他这样浅的关系，谈论这些，算不算交浅言深？

    “清，自然也并非适合你的那个人。”上官清转开目光，察觉到你仍然在看他，目光便又转回你脸上，认真直视你，“和清成亲之后，纵使你心中另有所爱，清也不会多言一分。”

    而褚氏门规森严，他认定你不会愿意嫁到褚家将自己套入层层枷锁之中，所以认为自己是你目前唯一的选择？

    “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事，清也不会在任何事情上管束于你，只是名义上的的夫妻，你我之间产生这样的缘分，实在有几分天意弄人，但既然天意如此，清想……”

    “是天意，还是人意？”你打断他。

    上官清怔住，“什么？”

    “敢问先生了解洛桐几分？洛桐有一次生辰，友人送了洛桐一只兔子，而友人生辰的时候得到的礼物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猎犬，洛桐羡慕友人的猎犬，可惜那猎犬只亲近友人，见到洛桐只会呲牙咧嘴，汪汪直吠。”

    上官清：“……”

    你盯着他的脸继续道，“友人带着猎犬进山打猎，可惜友人狩猎技艺不精，就算有凶猛猎犬帮忙，也常常一无所获，空手而归，先生说，这是犬的问题，还是友人的问题？”

    你不在乎他的回答，没给他回答的时间继续往下说，“后来友人便不再进山打猎了，先生想知道他将猎犬如何处置了吗？”

    “如何？”

    “烹而食之。洛桐……十分可惜，猎犬尽管对友人忠心耿耿，言听计从，但友人对猎犬殊无情意，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友人觉得洛桐喜欢猎犬，便将剥下来的皮毛送给了洛桐，先生觉得，友人送的这件礼物符合洛桐的心意吗？”

    “狩猎技艺高低，与人是否为淑人君子并不相关，虞二小姐喜欢猎犬，友人却送你皮毛，他并未猜出虞二你的心意，但送礼的出发心意是不变的，皆是为了使你开心。”

    “洛桐也不喜欢友人送的兔子。”

    “原来如此，看来这位友人从来没有猜对虞二小姐的心意过。”

    “小姐，你要是喜欢猎犬，我送你啊！”春华开口道，“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打猎，我打猎技术可好了！虽然我听不明白，但是小姐你的那个朋友看起来也并不关心你真的想要什么，那礼物也就没什么意义。”

    你含笑对春华应好。

    之后，你与上官清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之前的求婚也被你们彼此二人心照不暄地略过，当做没有发生，上官清默默饮酒，你淡定喝茶，偶尔就湖上风景引经据典附庸风雅聊几句，不知不觉间，画舫便已靠岸。

    岸堤风拂杨柳，水面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深红浅黄，煦煦微风将柳絮吹得漫天皆是，更有浅白飞絮扑在画舫四周的幔帐之上，亦有幸运者穿帘而来，落在你们面前的小桌之上，你眼看着上官清面前的酒杯之中落进了一点轻絮。

    大概是上官清坐的位置恰好是风口，风中飞来之絮只有他一人遭殃，上官清轻拂衣袖，将衣摆上粘上的几不可见的细小微絮扫去，将目光转向你，微笑道，“今天清见到许多踏青女子，大多头上都戴春幡，簪着各色入时鲜花，虞二小姐的发髻却十分素净，清在想不知何种花才能与虞二小姐相配？”

    你有预感他不会有什么好话。

    “似雾中花，似风前雪，似雨馀云。清觉得杨花与虞二小姐甚为相配，虞二小姐确实不需要在头上簪花。”

    呵呵呵呵！

    你起身踏出画舫，没有与上官清告辞，侍女春华跟在你的身后，没有再继续游乐的心情，你们二人乘坐马车回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