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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迈着大步自北向南穿过码头,折进紧邻码头的一家旅店,望见围坐在窗边的一桌人。他跨过几乎无处下脚的堆满了行李的地台,趋近那一桌人,扬手道:“雍先生,这是今天的报纸和刚发的电报!”桌子侧头一个衣着穿戴一丝不苟的先生,——此等形势下仍旧衬衫、领带、马甲、西装、大衣外套件件齐整,伸手接了那一叠子报纸电报,道声:“有劳了。”报纸派给他身边的女人和对座的一个清弱的男人,余下的电报细瞧一番,其中一张抽出来,往左手边送,“李帮主,这儿有你的。”那叫李帮主的男人生得英俊十分,眉宇间一抹倦忧,路过的太太小姐纵然脚下匆忙,也不免对此人多打量片刻。只见那李先生一将电报接过,那桌边唯一的女人就立刻推过来一本译码簿。有好事者对那女人多看了两眼,发现其端庄有余风情不足,像是碟烧得颇地道的素菜,虽味美而难诱人食欲。那个脸上带疤的青年一旁坐下,向他们道:“广东这边估计也撑不了太长,广州北边已经被围了,据说共军已过了佛冈县,潮安、汕头那边的部队已经在安排海上撤离。”“撤离到哪里去?”说话的是个娘滴滴的小男人,手里搂着只比如今绝大多数国人都生得肥壮的叭儿狗,身上衣衫的花色显着异样的佻眼。小男人似乎不大敢正眼看那疤面青年,那么扭捏地歪着身子,大半个背部依靠在旁边那个清弱的男人身上。那青年对此习以为常,“自然是撤到台湾去,到那四面环海之地,谋求卷土重来。”穿大衣的绅士眼皮不抬地道:“古往今来,实现了卷土重来的有几人?”却是见到那李姓先生对着电报面有异色,不禁问道:“李帮主,可是广州前线来的急报?”他刚刚看到了电报表抬头的发报局名。那叫李帮主的闻言抬头,如海般宏丽的眼中此刻正波涛汹涌,愁云惊飞。他把电报纸推给众人,嘴巴张了张,“我……”过了几秒,眼中的深海掀起巨浪,他推手站起,“我要去广州一趟。”众人皆惊,那穿大衣的绅士脸上像是有云掠过,“……是不是柳团长遇上危险了?”其余的人都看着那个李帮主。李帮主好一会儿没说话,算是默认,又像是解释一般地,“老康说他被困在了南沙区,其他的部队都撤得差不多,就他一支把部分共军堵在黄阁镇,说是打得兴起,怎么都不肯走。”人已经绕过桌子,探身去取包袱,“我还是过去看一看,那厮紧要关头爱失心疯,这些年越发这样,都不比他在南京那会儿拎拣得清。”走到道中央,回首道:“我搭黑船从水道过去,那四川的孙先生来了,你们不用等我,樱桐的地址我知道,回头我寻常出海的渔人把我载过珠江口就是……”大衣绅士提高声音,“李帮主尽管放心去,孙天祚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他那两幢公馆还没卖出去,何况我们不止要等他,还有他的二哥。他二哥也在军中,不过早就脱队,大概会从南宁那边过来。这兄弟二人都是拖家带口,越要走越忙不停的。李帮主尽管前往,我们就在这儿码头住下,保持电报联系。”那李先生听了,仿佛是要道感谢的样子,不想那大衣绅士又加了最后一句,“静候君至。”李先生脸上便有明显的动容,转瞬即逝的。那抱着叭儿狗的小男人娇娇细细地,泫然欲泣般地,“李大哥,你、你快回……我们等你回来。到了香港不见你,我们要被凶师姊骂死……”那李姓先生深深望了这桌人一眼,臂上包袱一紧,绕着两旁的行李飞快地去了,一出门就消失在人海之中。一身粗布便服的康出渔和康劫生站在柳随风面前,“五爷,我们走啦!您要是愿意,也赶紧换上平常装束跟我们一道去找帮主好了。帮主跟雍先生他们就在江门,不多时就坐船去香港,我想就跟着一块儿去罢……”柳五手按在身体一侧,眼中一闪一闪的是逐渐凝聚的幽光。康劫生还只是略微开始警觉,身边的康出渔却远比他老道地瞪大眼睛,竖起了颈上的汗毛,“五爷,您、您可千万给我们爷俩留条活路,不看别的,您就看在咱们爷俩跟了您这么些年鞍前马后的份儿上……五爷,五爷,予人活路予己活路,您就算现在不愿去找帮主,好歹也先活下来,把命保住喽,将来帮主会自来寻你也未可知。您要是战死了,帮主该多么难过……”客舍青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面上,柳五手指不离枪柄,微微挑了眼去瞅那康家父子。远处有隆隆的炮响,却不可能是他们的了,黄阁镇仅仅被他带兵占领了六日,就在共军的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呼啦一下,树未到猢狲先散。柳五一觉醒来,发现手底下的团长跑了两个,脱队的士兵更是不计其数。他一言不发独自绕镇走了一圈,清点了剩余的武器和粮草,回到临时的指挥棚给萧二摇电话,汇报情况。谁想萧开雁在话筒里半天不吭声,被柳五刺了一句才用一种低奄的语气道:“邱南顾投共了,我才看到他留给我的便条……潮安那边的部队已经从海上撤走了,我们大概也快了。想去想留随你的便罢……”听到这里,柳五“咔嗒”一声断了话线,随即把电话摇给薛崇,刺里刺拉了近一刻钟都没有接通。听着北边的炮声搁下听筒,他心里空白了那么几秒,某个刹那间居然有“山河破碎,身世沉浮”之感。从抽屉里拿出酒瓶一口一口地啜,他刚想着台湾是个什么样儿,到那个地方去是不是就跟发配边疆差不多,手里即便拿了薪俸是不是也无处可花,何况一支败军能发出多少薪俸来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到……喝酒喝得肚中还没热,棚子外边鬼鬼戚戚地钻进康家父子俩,穿着随处可见的平民衣褂,肩上各背个布口袋,做个逃难的百姓模样。柳五一看他们的衣服,就知道两人来是想说什么了。酒瓶被推到桌子中央,他慢慢地坐直,手臂收回来。康出渔在面前说,他在心里做着鹞鹰的盘旋,搁以前他不会放过任何叛离者的,他热衷于用自己的铁腕来规诫那些虚弱的人性。临阵脱逃——即使是上级默许的,也是一种虚弱,一种向那可以说一无是处的生命谄媚的举动。柳五始终未尝理解为何人们总是那么愿意存活,在他看来那些人过的日子堪比虫豸;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认为,大多数人真正应该追求的是死亡,因为死亡远比那些人的生活要高贵的多,也干净的多。当然那些人也许压根儿就不喜欢高贵,也不喜欢干净,他们只是假装喜欢高贵和干净,有时甚至连假装都没有。他用一种滞淹而缺乏温度的目光望着康家父子,听到康出渔建议他去找李沉舟,由那个姓雍的假洋鬼子领着到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