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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棘手的困难挡在脚下,隔着厚厚的靴底刺挠他,需他多费些心。譬如他把小兆弄去前线,惹得老狐狸很不高兴,冲他大吼大叫,还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对此他不以为然,心里时常地撇嘴,虽说偶尔也会略略犹豫,觉得这一步是不是走得险了,日后怕有隐患。不过据他对老狐狸的认识,人没了也就没了,发作一通,惊天动地,慢慢地也就偃旗息鼓;年月一长,记忆磨损,也就清明前后多烧几张纸的事。身子一转,该勾搭情人还是勾搭情人,该跟人调情还是跟人调情,并不妨碍什么。李沉舟这sao狐狸,看着挺有热气,其实心肠最是凉,对他掏心掏肺的好的人不知凡几,从赵师容到兆秋息,下场全都一样,根本捆不住他;如今轮到他柳五了,他可能捆得住他?柳随风手指轻敲鬓角,眼里掠过刚愎的芒。再往前,还有在南京(也许还有上海)时候的事儿,李沉舟嘴里不置一词,指不定心里是不是还打着结。旧结加新结,数着着实多了些,然而他并不怎么担心。爱河流经眼前,他愿意试一试,凡是他有所意愿的,他都不怎么担心,何况他觉得李沉舟挺喜欢他的(想到这,柳五的脸在暗里丁点儿发热,他自嘲地笑了笑)。固然于他而言,要主动地说出“重新开始罢”这样的话委实不大可能,但他愿意审慎地一点点地表达他的感情,而这可以从细节上开始。他想起白日里李沉舟说的“情/欲叫人温柔”的话,哼,不就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不温柔吗?换平时柳五必定嗤之以鼻,再加以或长或短的记恨,甚至或大或小的破坏,来回应李沉舟,以示他“就不温柔”、“就要这样”,李沉舟的观点轻如鸿毛。哪怕是现在,他也是很想张牙舞爪一番的,可惜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了,一个下午已被他浪费,浪费在对李沉舟那几句含沙射影的话的探究中,这一点很不寻常。更不寻常的是,如今他居然开始审视起自己在床上的举止,且艰难而极不甘心地在心里后退了一小步,想着自己在床上,大概是野蛮了一些,老狐狸也没说得太错。昏暗的车厢里,柳五的嘴唇紧紧抿着,这个陌生而否定自我的体验令他很不适,让他突然想踢谁一脚,或者——把前面开车的小丁的后脑敲上一榔头,叫他人也感觉出痛苦,以平衡他所遭受的不适。然而车子一拐,月光洒落下来,笼住了他半身,白金的轻纱般的月光,跟他幻想中的爱河一模一样。柳随风瞥过眼睛,看着月亮的清辉溶溶而下,打在他手上、身上,他便也沐浴在爱河里,沐浴在爱河永恒的温柔中了。紧抿着的嘴唇逐渐放松,柳随风眼睫的末梢闪着月华的白金的辉,他重新思考着下午李沉舟说的那番话。他想了一会儿,突然不经意地笑了。就是承认自己的不好麽——他认了就是,反正就他对那些有名的古典情爱故事有限的了解,那些傻痴痴的男女似乎专爱干这事:“是我不好。”一个痛心疾首地说,“不,是我的错!”另一个疾首痛心地道。接下来两人开始像争抢头等功名一般争抢起错失,抢着抢着往往两厢拥抱,亲吻,四目相对地,更加坚定了彼此的心意。末了大概可以宽衣上床,将脉脉的爱河化为巫山的某道云雨;河水挪到天上,沙沙而下,更加浸润了巫山的山色。多么幼稚而可笑的情爱——柳五以前连不屑都懒得发出的,如今细细端详,仍然觉其幼稚可笑的同时,却也乐意试上一试。如果这就是通往爱河的正途,那他就这么跟着走好了。就是承认自己的不好麽,跟打自己的脸异曲同工,且根据以上的爱情理论,自掴的愈多,对方会愈加爱你,愈加愿意跟你步入到爱河里去。是不是挺不可思议?柳五不禁轻叹,可戏曲里、电影里、书里都是这么演的,莫名其妙吧——他不太理解,可是愿意学习;这于他毕竟相当新鲜,新鲜而有趣。一束久违了的光射进他阴霉的心房,他被灼到了,懊恼着,却并不讨厌,甚至挺欢喜。真是——他居然欢喜了,欢喜被灼到吗?柳五食指从鬓角滑下来,滑过眼睛,滑过鼻梁,滑过人中,滑到自己的嘴唇上,然后张开口,对着自己的手指用力一咬——嗯,欢喜被灼到。吉普车在洋房前停下,小丁给他开了门。柳随风下到外面,心中犹在沉吟。看看正门,他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刚要抬脚走,又缩了回来;两条胳膊僵硬地垂着,仿佛生得不很是地方。他将手插/进裤袋里,很快又拿了出来,正门边的警卫已经响亮地向他致敬了:“团座!”“团座!”他充耳不闻,两只手握成拳,张开,再握成拳,再张开,下唇故意往外撅着。其时洋房里好几间亮着明灯,灯光所及,映出窗边房前的草木。柳五突着下唇,视线在光亮处跑马似地飘晃,顺着草地一路扫过去,扫到丛丛榴树下,他发现了树下的石榴。早间被康出渔打下来的石榴,小妮子只捡了几个,其他都还躺在原地。士兵们并不多么有空,除了早上那点工夫,没什么机会到洋房前来将他们拾去,最早也要待到明晨。于是石榴就被柳五瞧见了,他好像得了点想法。便走过去,便挑挑拣拣,便将那咧嘴的个大的几个拿胳膊兜了,眉梢挂喜地走进洋房。他没有看见门边的警卫瞧着他这一举动时,脸上两副五官那欲变形不变形的模样。柳五兜着石榴走过廊上的侧门,依稀听见后园里那个跟他同姓的小戏子的声音。两脚自动转了方向,循声过去,毫无例外地瞧见李沉舟跟那几个东西坐在阶上,正在说笑。他眼里只看得到李沉舟,穿着他亲自挑选的绸衫裤的李沉舟,走到哪儿都众星捧月般的李沉舟,正曲着条腿,一边的肩上挂着那个唱戏的玩意儿,面对康出渔说着什么。小戏子跟康出渔之间坐着秦楼月,那个他曾单独见过的秦叔俊的儿子,如今成了个美寡妇,在一池浑水里努力维护着清白。柳五想起今日遇见孟东来,那头种畜旁敲侧击向他打听秦楼月,跟前跟后地向他暗示,希望把秦楼月送给他,哪怕就一晚上也好;事成之后,他必当肝脑涂地,向柳五孝犬马之劳。柳随风听着怪有趣,想象中将一身黑皮的孟东来跟头脸雪白的秦楼月放置一块儿,想象着床榻上孟东来的那身糙黑皮rou怎样压裹着白润细嫩的秦楼月,想象着那个清傲的秦叔俊的儿子将会多么得不甘而觉屈辱,同时孟东来那头畜生又将如何纵yin纵欲、哼哈皆出。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十二分的写意,仿佛一枝梨花坠到泥潭里,梨花香白,泥潭黑臭,梨花绝望地缓缓下沉,泥潭却快乐地冒着气泡,咕嘟咕嘟,咕嘟咕嘟,为这卑劣的玷污行为高呼万岁。柳五有一点点想要满足孟东来,但很快就打消了这念头,李沉舟下午说的话还在他脑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