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终章（7）

    北斗虽然昨晚退了一步，但不代表她就真的老老实实地不闻不问了。就算在凝光这边吃了闭门羹，她还有别的路子。她的路子一向很多。

    “嗨，甘雨！”北斗在围栏外向刚与人说完话的七星秘书打招呼。

    “北斗小姐，你怎么来了？”甘雨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北斗身体状况，“凝光小姐说你伤还没好，不好到处乱跑的。”

    “嗨呀，别听她大惊小怪，我这身子骨又不是玻璃做的，耐造得很，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你看。”北斗语气轻松地说着在原地蹦了两下，见甘雨表情松弛之后说道，“诶，说起来，你们这一大包一大包的搬什么呢？”

    北斗观察着甘雨的神色，见她短短地愣了一下，嘴唇微动有些犹疑，看起来是有戏，便又添了一句，“刚刚我来的路上就听人在说呢，说‘是不是又要换地方了’.....”

    “不是的。”甘雨马上反驳道，自从到天遒谷之后，每天有意无意散布谣言的人都非常多，唯恐天下不乱。

    北斗朝甘雨那边凑了点，压着声音严肃道：“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

    “喂。”

    北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声让她心中陡然一惊，但她马上庆幸声音的主人不是凝光。

    刻晴用文件夹板挡在两个人的手臂之间，北斗很识趣地往旁边站了一步，脸上带着无事发生的微笑：“怎么了？玉衡星是监工？我刚跟人说两句话呢，您就来查岗了，让人甘雨喘口气好不好？”

    “你不要妄想从甘雨这里套话了。”刻晴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北斗，不想跟她打马虎眼。然后又跟甘雨抬了下下巴，后者会意，向北斗颔首便先走一步。

    见甘雨走了，北斗随意找了个借口也想走了，刚转过身，就听到刻晴带着嘲笑的语气说：“你也不想想甘雨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当了几千年的七星秘书，你想在她嘴里套话？”

    “喂，有件事你可不要误会。”北斗回头解释道，“我跟甘雨只是朋友关系，我以前可从来没有通过她的职务之便套取什么情报。”

    除了这次，这次是第一次。

    刻晴抱着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因为她相信甘雨。不管是谁来找甘雨，她都不会徇私。

    北斗见刻晴不说话，又找了别的话题，碰到人了，总要说两句话的。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啊？”问候对方的伤势都快成了天遒谷内常用的打招呼方式了。

    “皮rou伤能有多严重？绷带扎一下，红花油涂一涂，早就好了。”

    “哟，不愧是年轻人，恢复速度就是快。”北斗给刻晴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又把目光放到正在搬运货物的千岩军身上，“你们要出谷？而且是......出远门？”

    “没你的份。”刻晴毫不留情地说道。

    “凝光说的？”北斗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着：“又发什么神经......”

    “北斗船长，作为普通民众，你为璃月做得已经够多了。”

    北斗不再回话，她突然感觉火大。

    “够多了”是什么意思？她凭什么待在谷里？她还没有老，她的双手还能挥得动刀！这几个当官的总是自以为是，她能出一份力，她为什么是被保护的那个？为什么大家都那么自以为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在南十字的船员们的保护下回来了？而那些人，她的船员们，却永远回不来了？为什么总是这样？她身边的人总是一波一波地离开她。

    刻晴看着北斗隐忍的样子，感觉她像个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幸好，炸弹最后没有在她眼前爆炸，炸弹自己走了。

    北斗拎着饭盒对自己很无语，来找女人算账还要以给她带饭为借口，更可恶的是，一看到她惊喜的样子，她的心情就舒畅了许多。总是这样。

    两个人多走了几步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七天神像离这里不远，她们就坐在神像旁边吃饭。

    北斗给凝光带了香菱开的小灶，素菜是很普通的炒菜，荤rou是已经提前剥好的油爆虾。北斗特意让香菱做得酥脆一些，因为凝光喜欢这样的口味，除此之外，剥下来的虾头和虾壳她还可以下饭。听说虾壳可以补钙，但不能多吃，多余的就只能被角落里的狸奴占了便宜。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也给你带过饭。”北斗目光柔和，既是在看现在的凝光，也是在看以前的凝光。

    “不记得，我只记得都是你来找我蹭饭的。”凝光专注着吃饭，连看都没看北斗一眼。

    “喂，你怎么只记坏的，不记好的？就是那次你去果园摘荔枝，忙得满头大汗，东家还不管饭。”

    “嗯，记得呀，然后你吃荔枝吃得上火，嘴巴起了两个泡。”

    北斗被噎得说不出话，那次她也没觉得吃了多少啊！谁知道第二天就起了两个泡！过了那么多年，这糗事现在还要被女人拉出来说！

    凝光见好就收，把吃完的食盒放到一旁，打开隔层，夹起一块切好的苹果递到北斗嘴边，“好啦，我要是不记得你的好，你现在哪有给我送饭的机会？”

    北斗一口把苹果吃掉，给凝光拱了拱手。“哎哟，那我还要谢谢你嘞，给我一个给你送饭的机会！”

    “算我错了，给我送饭委屈你了。”凝光把吃完的饭盒整理好递给北斗。后者接过放回袋子里，怪里怪气地回道：“没关系！我自愿的！”

    两个人吵嘴归吵嘴，但一点也不影响她们抱在一起。她们心中各有心事，她们也知道对方心中有心事，眼下就等谁先开口了，可谁先开口呢？

    “你说吧。”

    “我说什么？”

    “你没有要说的吗？”

    “......有。”

    “那你说啊。”

    “好吧，那你先收一收你那审犯人一样的表情。”

    凝光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面部放松下来，挤出一个微笑：“好了，你开始交代吧。”

    北斗挑起眉点了点头：“嗯......我想想，就从旅行者那次来找我开始讲起吧。”

    “她来找我，说要跟我去外海拿一样东西。你知道，外海我去了很多趟，那边除了无边的雷暴就是魔神，没有可以上岸的海岛或是陆地。可是旅行者却拿出了一个罗盘，我一看，指针指的方向，就是外海。”

    “旅行者是我的好兄弟，是多次拯救璃月的英雄，她要去外海，我当然会带她去。”

    “但是不得不说，旅行者虽然神通广大，可一跟她在一起，准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从来没见过外海有那么浓重的雾气，若是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死兆星都会避开，更不要说那潮湿的水气中我还闻到了接近死亡的气味。我猜，在我们到来之前，有些沉睡的魔神可能已经苏醒。那罗盘发出的蜂鸣叫得连我都心颤，而这个时候，旅行者又十分坚定地告诉我那件东西她非拿回来不可。”

    “徘徊数日观察情况之后，我们还是进了外海，跟着罗盘的指引小心前进。很奇怪，进入浓雾之后四周环境平静了下来，死兆星甚至不用划桨，只是借着风就能稳稳跟着罗盘的方向。三个时辰之后，我们到了一座岛。不，是一群岛。从岛的边缘看，很像是一块大陆被人为切割过，又经过岁月的变迁而形成的群岛。我敢保证，现代的地图里没有一个是记载过这个群岛的。”

    “我们在群岛之间又绕了几天，一一记录下来画成海图，虽然现有的地图上没有标注，但是神话里却早已记载——‘四大主岛，三十六内岛，七十二外岛。”北斗说道这里有难以抑制的激动，她深吸了一口气，“没错！这是传说中的蓬莱岛！”

    “旅行者和那小家伙自己下了船，我们在船上观察着海上的情况。第一天，一切正常。第二天，雾开始散了。第三天，群岛的地势下沉引发了海啸，只留下了四大主岛。第四天，我们听到了山体崩塌的声音，一道金光直冲云霄。旅行者提着一把剑回来了，是个人看了那把剑一眼就会明白，那是一把不同凡响的神剑。”

    “本来以为这件事到此便结束了，没想到船才开了几十海里，便跟那些魔神正面碰上......我知道，这些魔神苏醒定然是要往璃月去的，便想尽可能削弱他们的势力。况且，那个时候离璃月那么远，回去的可能性很小，我和兄弟们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对不起...你别生气。”

    “船队与之斡旋，就算是有旅行者的帮忙，也几乎.......”

    “后面的事你肯定已经听你手下的军官汇报过了，幸好有你派那一批救援，让我们这些仅剩的人回了璃月，可这又损失了一大批不该牺牲的人。”

    “南十字是武装船队，上船前的每个人都清楚风险。可是......”

    “千岩军是璃月的军队，保护璃月的百姓也是职责之内。就算是武装船队，也是璃月百姓。”凝光有些生气地说道。

    “他们是为国牺牲的英雄。”

    “他们都是为国牺牲的英雄。”

    “......谢谢。”北斗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抽泣了起来，凝光用手上下安抚着她颤抖的后背。

    到天遒谷的一周之后，凝光看着下面统计上来的所有阵亡名单，一叠叠装订成册，重到放到桌上会发出沉重的一声“咚”。可是它们真正的沉重扣在桌上是安静得没有声音的。用红色墨水书写的姓名、年龄、住址，凝光只是看了几页就不敢再翻。未来这些册子还有变多得可能性。

    “所以，我不想就这么安然地被人保护着。”哭完之后，北斗收拾好情绪非常平静地向凝光说道。

    “你总是这样。”凝光很是无奈地看着她。

    “我总是这样，你是最了解我的。”北斗有些泛红的眼眶弯成了无赖的笑。

    北斗能“总是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凝光阻止不了她。一想到这个，凝光就很生气，她转了个身不想说话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身后的人也没有来哄她的动静，这使她心中的那把火烧得更旺了，除此之外还夹杂了一些疑惑和委屈。

    凝光转过身想骂北斗几句，可是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北斗对着她捏着一枚血色钻戒，就是那年北斗从孤岛带回来的那枚。

    “你干什么？”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但凝光还是问了一句，看表情还处于惊讶和疑惑和一丝难以掩盖的喜悦之中。

    “我从来不想在你身后，我只想跟你并肩站在一起。”

    凝光张了张口，她想反驳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脑子像卡在那里。她很久没有这种失语的感觉了，始作俑者是北斗那认真又深情的眼睛。从小到大，她们互相追逐，在凝光的心中，她也不想是被甩下的那个。北斗是船，她想给她一个可以永远停靠的港口。

    “这枚戒指已经跟了我许多年，见证了我许多生死和荣耀。我觉得用它来向你求婚，最适合不过。”

    北斗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开始后悔，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在春光正好的山野烂漫处向凝光求婚，偏偏是在这天空摇摇欲坠的世界才说出这番话。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象，想象如果她们早就已婚，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她的妻子。

    “你愿意吗？”北斗问。

    凝光很清楚这枚戒指的意义，接受它需要勇气。要问天下人谁敢接受这枚戒指，也只有凝光敢说——舍我其谁？

    “我愿意。”

    给别人的中指戴上戒指这件事，北斗这一生只会做一次。

    在岩王帝君的七天神像之下，北斗双手轻轻揉捏着凝光已经戴上戒指的左手，然后低头吻了一下那枚陪伴她许多年的戒指，心中无比虔诚地默念着：以后一定要好好保佑你的新主人，保佑她——平安。

    拜托了，她是我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