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旗 - 言情小说 - 【G/B】仙侠后半场在线阅读 - 21-秋风骤起,满院落花中黑衣姑娘缓缓单膝跪地

21-秋风骤起,满院落花中黑衣姑娘缓缓单膝跪地

    拓跋巧巧今日难得穿得正经些。

    她一袭绛紫长裙裹着黑披风,大清早不请自来。宅院门口才意思意思敲了两下,就不耐烦地身形一闪翻墙而入。

    多年老主顾,楚袖家禁制并未对她有所阻拦,不过也就只限大门而已了。好在拓跋巧巧此人到底长在一言不合说杀就杀的魔域,还位居左使多年。哪怕就着礼仪二字下酒,也好歹还保留着那么丝保命用的知情识趣。

    是以她在院中站定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而是叉腰提气,然后——

    “你乱喊什么?”黑衣女老板应声出现在院落中。

    她出现的不慢,但以拓跋巧巧多年辗转情人床榻的敏锐,还是一眼看到那身利落黑衣衣角处不明显的压痕,以及女老板微肿的红唇。

    “哟,想开啦?不守着你那宝贝尊上了?”

    楚袖那点心思诚然并未对谁讲过,然而当年魔族因着她的血统招揽多次未果时拓跋巧巧就曾暗自腹诽过。后来边城相遇,经年来往品品也就品出来了。

    不过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正好,跟我去魔域住几天?刚进了一批俏郎君,一个赛一个鲜嫩。”

    “我看着很像傻子?” 楚袖才不信她大清早出现是为了带自己去魔域逛窑子,但也懒得同她纠缠,只握了这人胳膊往外带。

    “哎哎别赶我。你瞧不上,本姑娘亲自上也不是不行。”

    “好,我们出去说。” 不能让她在这里碰上明若珩。

    “你答应啦?那可太好了!也不用收拾东西,我那什么都有,咱们这就走!”

    “没答应,先出去。”

    “怎么,怕本姑娘为难你的小情人?你跟我去魔域我就不为难他如何?”

    “再说。”

    人拖到院门口,就差一步扔出去,不远处厢房门却开了。一个颀长身影不慌不忙迈步而出。

    来人一身玄色长袍,墨发一根玉簪挽起,通身再无多余配饰。如此随意像是方下了某处卧榻的公子,又似谁家不事生产的文弱书生。

    配上那身如出一辙的黑色衣袍,寻常人甚至会以为这是女老板金屋藏娇豢养的情人。

    可拓跋巧巧知道不是的。

    仙族历代主君有重谋者,有重武者,其喜好性情史书上大多几行字可蔽之,唯有昭肃君面容模糊最令人畏惧。看似皎然不惹尘埃,实则心思深沉难测;看似慈悲出尘不染血污,政事上却推崇以战止战,手段强硬半步不让。

    拓跋巧巧仍记得百年前魔族节节败退时,此人遥遥站在高台之上,白衣凛冽、声音沉稳:“反抗者,就地处死。”

    后来琼华仙子为救魔主洛水河畔险丧命,魔主命她做侍女贴身保护,自己同明若珩谈判于玉棺前。

    玉棺前仙族主君看不出喜怒:“你我不同,慕容麟。你剔魔骨换她长相守,我心头血换从此再无干系。”

    怎么会有如此冷心冷情之人呢?仙族不是最守诺的么?琼华可是他的未婚妻呀!

    所以拓跋巧巧从来不觉得楚袖的爱而不得有什么可遗憾。图什么呢?那张美人面下明明是颗冷硬至极的石头心。

    楚袖在明若珩出现时身体便僵住了。她特意给书房打了两道结界,本以为至少可以趁此时将拓跋巧巧弄走。没想到就是这片刻的功夫…

    她如今不是仙族的人,平日里来往之人鱼龙混杂明若珩也都是知道的。可这“鱼龙混杂”四个字同魔族左使终究有些区别。一族主君可以容忍昔日下属同异族平民厮混,却未必容得了她同敌族护法相交。

    “尊上——” 她喉头有些发紧。

    “尊上?” 明若珩笑了,片刻间身侧拓跋巧巧已被威压所迫跪伏于地。

    主君没有看她,只是走到楚袖面前替她理了理衣襟。

    “我方才醒来,枕边没有你。”

    “在厨房,为您熬些粥。”

    那双琉璃眼看着她不置可否。他抬手时宽袖滑下,露出腕骨内侧一抹叶状红痕,那是两人昨夜欢好的证据。

    不是每次标记都会留下痕迹,激烈交欢,除了身体更加满足依恋,大多是没有什么外显印记的。

    留下印记有时是因为占有欲太重,有时因为动情太深,也有的是身体太过敏感。楚袖不敢细想,她将一切归结于自己一直压抑的占有欲,这令她对自己没出息的阴暗渴望有了一瞬厌恶。

    “嗯,这很好,不过也不要怠慢客人。” 明若珩这才回身去看拓跋巧巧,只是加诸于身的威压却并未撤去,“客人”二字如同笑话。

    他没有提自己同楚袖现在是什么关系,没有提方才要带楚袖去魔域的事,只沉静等着对方开口。

    拓跋巧巧确实是受命而来。

    昔日大皇子旧部出现异动,魔主探查时意外于魂冢外发现慕容青的气息。

    现任魔主慕容麟,百年前魔域夺位之战中斩杀父兄悍然登基。而最有希望继位的大皇子慕容青则rou身灰飞烟灭,魂魄永沉魂冢。

    那处汇集了无数恶魂怨鬼的深渊巨冢,连魔主都无法毫发无伤走入深处,是以也从未有人想过残魂坠入能得以重生。

    昨日魔主回到伽罗殿时身上带着nongnong血腥气,第一件事便是命她将楚袖带来。

    仙魔两族止战多年,两人私下往来也算故交。更何况拓跋巧巧正经打降不住楚袖,少不了便要用些小手段。

    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实在不厚道,奈何君命在身又没得法子,便只得先插科打诨磨一磨。

    所谓先礼后兵,楚袖愿意自然很好,不愿意她再动手也算全了两人情谊。

    可谁能想到仙族主君竟会出现在这里?

    拓跋巧巧见到明若珩第一个念头便是:出于某种原因,魔主同仙督在争夺楚袖。

    是的,情人无数的拓跋左使完全没往床第之事上面想。哪怕她知道楚袖暗暗思慕自家尊上,哪怕楚袖身上带着一夜春宵的气息,而明若珩轻袍缓带从她家厢房走出。

    只因明若珩此人实在....不是会爱人的模样。那份草木众生皆平等的疏离,仙族称之为圣洁,魔族称之为无情。

    直到明若珩语气随意问楚袖,怎么没在床上陪自己....

    拓跋左使脑中先是空白一瞬,第二个念头便是:这一定是件非常大的事,才令一族主君不惜牺牲色相也要拴住楚袖。

    紧接着就是后悔,魔主不该只派她来,她方才不该浪费时间寒暄。

    “楚袖你不要跟他走,他这样的人只会利用你。魔主命我来请你,魔域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你忘了你是叛将了吗?入了仙都就出不来了!”

    拓跋巧巧并不清楚那件大事是什么,也怕说得多了弄巧成拙。她只是跪在地上说得又快又急,生怕在明若珩一剑了结自己之前来不及说完。

    可明若珩并未阻止她。

    他只是站在那里,在拓跋巧巧因自己的无动于衷懵了一瞬后,才淡淡道:“本君不杀她,亦不会拦你。我的司羽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想去,便去罢。”

    他这话是对楚袖说的,人却没有看楚袖,似乎哪怕她就此离开也绝不会动一下手指。

    可这话一出口,拓跋巧巧便知道完了。

    身为情场高手,她太明白何为欲擒故纵了。

    若明若珩不由分说一剑重伤她,楚袖激将之下或许真的可能叛入魔域。可明若珩不提为何要留,只说楚袖愿不愿留,看似任君选择,其实便是将所有道理都压在一个“情”字上。

    一族主君这样看似傲然实则示弱,莫说楚袖对他本就有情,便是换做魔主这样对自己,恐怕她拓跋巧巧也只有肝脑涂地一条路可走了。

    玩弄人心至此,cao控人心至此....

    拓跋巧巧急火攻心几欲呕血,她焦急抬眼,只看到秋风骤起。满院落花中黑衣姑娘缓缓单膝跪地,行得是标准的仙族将礼。

    “请尊上允司羽护送您回仙都。”

    “楚袖你是不是傻!你看不出来么!” 跪在地上的魔女急得大喊,她不明白楚袖为何连问都不问。

    诚然,她来此确实是存了诓骗楚袖的私心。可即使不去魔域,也不该就这样轻易答应回到仙族啊!明若珩此举同她又有什么分别?

    楚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拓跋巧巧的言行足以让她推测,如今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令两方对她既防备又争夺。逃离这里独善其身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是楚袖过往历练出的野兽般的直觉。

    可莫说几日纠缠,就算她对明若珩已然断情,多年相处,她难道真能置仙族于不顾么?

    她只能跪在原地,看明若珩回身,看他冰凉指尖抚上她脸颊。

    拓跋巧巧在他转身之时便被一道灵力劈晕过去,明若珩将她拉起,一字一句解释。

    “慕容青可能没死,我们昨晚见到的噬魂魔物与他有关。那些魔物在寻建木血脉,慕容麟为此才想留住你。单凭拓跋巧巧压制不了你,慕容麟肯定还有后手,只是他现在自己怕是也受了伤....我需亲自去魔域魂冢看看,你回去替我守着仙都。”

    这番解释简明扼要,言语间熟稔仿佛百年间两人从未分开过。

    可明若珩何时得知有人在寻建木血脉,他为何对拓跋巧巧同自己相交毫无惊讶,昨夜种种....是不是只是为了将自己这个受人觊觎的血脉载体带回仙都。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吗?

    然而这些现在都来不及说,也无法说。明若珩敢如此坦然解释,便是默认她不会追问。

    就像多年前无数次并肩作战,主君长剑所指,便是她身之所向。

    楚袖一颗心好像拆成了两半,一半因那人亲近而本能欢喜,一半却在残存理智中一寸寸凉下去。

    她不愿细想,只是自怀中摸出一块暖玉护腕,低首套在男人手上,恰好遮住那片叶状红痕。

    一族主君怎么能被人标记,还留下这样显眼的红痕呢?

    心中苦笑一声,她启唇欲说点什么,却忽然被重重向后一推,毫无防备下几步便被揽着腰推到院墙下,整个人都被困于红墙与身前男人怀中。

    明若珩定定看着她,琉璃瞳深处似压抑着某种情绪,却如山雨欲来下的苍茫远山令人看不真切。

    他的司羽肯听话,他该是高兴的。虽然百年来附近的仙族驻军一直受他吩咐看着楚袖,虽然他昨夜早已命人将楚袖交好的小妖魔们控制起来,楚袖今日无论刀剑相向还是为了她那些朋友都必须同他回去。

    可当楚袖如当年一样信赖地看着他,承诺会随他回仙都时,见识过无数人宣誓效忠的主君第一反应不是满意,而是心头一种强烈的酸涩柔软。

    不是过往那些年楚袖完成任务时他的赞赏,不是曾经的司羽表现出依恋时他的欣慰,而是某种类似怜惜的情绪。

    他向来不喜情绪脱离掌控,此时却少有地分不清自己心绪。明明每一步都在他意料之中,明明是他亲手逼着楚袖重新回到他身边。可当楚袖真的甘愿,他却又心软了。

    这种心软如此强烈,令他想亲吻抚摸安慰对方,又想再欺负得狠些,仿佛只有做出些什么证明对方爱意的真实性,那种超出掌控的心悸才可得以平息。

    在楚袖看不见的地方,或许连明若珩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双疏离傲然的琉璃眼浸满了温软情意。

    “你离开仙族了,我知道,所以我只当你是为我。你肯为我回去,我很高兴。”

    淡色薄唇在暖玉护腕上落下一吻,他在萧瑟初秋下将情人圈在红墙与身体之间,语气低哑得近乎呢喃,言语间却仿佛暗示着无尽可能。

    “昨夜很舒服,我很喜欢。司羽,安心在仙都等我,我们....会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