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七章 我不是英雄，也不想成长...
夜色庭院，圆形的传送阵在庭院中心闪耀，深红色的地毯穿环而过，碧蓝水雾升腾而起，映亮傍晚夜色黯淡中三人的脸颊。 纹路交织，勾勒出神秘的魔法阵纹。 雾水从阵纹边缘漫出，升腾扩散，白气下沉好像仙境，迎向了面对它的沉默青年。 银断龙牙的剑尖掩盖在白气之中，漫过他的脚踝，仿佛站在云里，有水雾的潮湿被晚风带起，吹过他双眼被遮住的沉默脸颊，夜局特制的上衣衣摆。 吹来魔法阵对面水琳琅的那句轻声的话语。 ‘成为子夜最后一位的守夜人’ 庭园一侧，黎泽默然的看着不远处的方然，除了依旧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以外。 他听着水琳琅的话，心下震撼的沉默。 相比北美、欧洲，人口基数最大的亚洲有着最多的参加者活跃在夜战世界，而和不夜宫的零骑还有结社的执行官一样，子夜也有着区别所有参加者的最高战力——守夜人。 而且和结社信奉力量至上的执行官、不夜宫必须得到那位女王认可才能成为的零骑不同。 子夜的守夜人从来都是最为特殊，不光数量是固定，而且除去拥有的力量，存在本身必须是心里拥有某些东西的人才能得到被赋予的名字。 同等排名之下，三大势力的最高战力，往往是神秘色彩最浓的守夜人更被人所忌惮。 而且，由于活动低调，外界至今也不知道，子夜之中，究竟有多少名守夜人的存在。 身为子夜最年轻的守夜人，黎泽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份称呼究竟有多么纯粹的重量。 “最后一位...守夜人...？” 水雾之中，沉默寡言的青年低声的默念了一遍。 “嗯，是。最后一位的守夜人。” 水琳琅沉默的点头，然后重复着他的话，白皙的皓腕撑着脸颊，轻声的开口： “成为守夜人，子夜的力量会倾注全部资源在你身上。” “提供新的平台，新的层次，去让你拥有你前所未有的东西，这一点，相信黎泽的体会已经很清楚了。” 听着水琳琅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黎泽无声的肯定，然后缓缓开口，说出了外界一直不解的秘密。 “我获得短时间提升自己实力到A级的能力的确是在成为守夜人之后。” 是么... 成为守夜人么... 方然安静的站在庭园大门的地方，看着水雾构成的大阵。 “这...就是你说的‘成长’？” 青年看起来有些低落的轻叹问道，低垂的眼帘上睫毛有些被雾湿。 “嗯，这就是我希望你决定的成长。” 水琳琅碧蓝的双眼前同样水雾，她注视着方然，轻声的疑惑。 “只要我成为守夜人？” “只要你成为守夜人。” 碧蓝的眼眸注视和着他，看着在三人眼中明亮的法阵，轻声的回答。 “踏入这个法阵，你会立刻出现在子夜的神社之内，那里会有至少六名拥有和魔能值还有人体器官相关能力的参加者，虽然达不到那两个人给予你的地步，但是可以永久的让你摆脱心脏的负担达到至少C级上位的水准。” 水琳琅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其实很聪明的青年能够想明白一切。 这已经是她今晚所有想对方然说的话了。 永久摆脱心脏的负担。 方然摸着胸口的手微微抓紧，似乎这样可以让他更好的感知自己的胸口中的心跳， 仿佛自己还是完整的拥有着心脏。 虽然水琳琅没有细说，但是方然知道，假如成为了守夜人，绝对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被宿群说明过夜战世界的他非常清楚，三大势力之一的子夜，所拥有的最高战力，守夜人所代表的意义。 当时他还好奇的问过宿群，那些零骑、执行官、还有守夜人究竟是多么厉害神秘的人。 但没想到，他现在就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了，只要他踏入眼前的法阵.... 而且还不光如此，他还可以彻底摆脱【创牌】心脏的负担。 C级的能量值标准是6000-8000。 C级上位，也就是说他的魔能值逼近8000。 而重要的是，拥有‘无限’的自己，没有限制，没有负作用，化为自身完全支配的8000魔能值的意义远远不是C级上位可以简单表述的。 而且方然可以确信，水琳琅绝对没有说谎。 因为她已经说出了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来让自己相信她这些‘接下里的话’。 “方然，我不是逼迫你，也不是威胁，只不过我是真的希望你接受这个提议。” 水琳琅的脸上并没有她那抹微笑，而是深深的凝视着方然，仿佛带着某种希冀和期望轻声开口。 “无限，它对夜战世界来说，真的比你想的还要重要。”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方然突然开口了，他沉默了一下，又好像沉默了好久。 “我其实一直都在好奇。” 青年的声音轻声平静，他轻轻的呼出了口气，微微吹开水雾，他终于明白了。 然后，他第一次微微昂起了头，眼神明亮在夜色之中。 水琳琅这时才发现，眼前的青年双眼明亮的清澈见底。 “您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一直默默在暗地里帮我解决外界的干扰，插手各种可能威胁到我的外界因素，那次场景中我杀死的那个子夜的人，事后也一定是您压了下来。” 说到这，方然看来一眼在自己面前闪耀的水雾法阵，蔓延雾色仿佛仙境入口，轻笑了一声，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挪开自己的视线看向窗外在夜色里逐渐入睡的花海，平静的开口： “而且还有这次的提议，为了能让我达到那样的地步，那六个参加者至少也要付出他们的自由一直使用能力，而且还不能是普通的参加者，普通的参加者能做到让我的魔能值升高，或者维持我的心脏么？” 他不知为何的笑了出来，然后呼出一口气，似乎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感慨，肯定的说道： “不能的吧，至少要B级，说不定还要有A级的参与。” 黎泽在一旁沉默，水琳琅不语的看着他，没有打断他的话。 而事实上，的确，那些人中有一名A级的守夜人。 “我不相信，无缘无故，一个夜战三大势力，活过了一个世纪的大人物会为我如此费心，而且，从您身上，我看不到阴谋的恶意。” 站在那里的青年平静轻声的笑着，目光清澈，转头看向水琳琅。 在这种情况面前，他还是考虑到了这些么.... 似乎明白了之前他一直沉默的原因，水琳琅不得不再次承认，这个青年比她想象的还要细心和聪明。 从进门被自己揭穿的那一刻起，他就展现出了和外人见到他的那副样子相比截然不同的思维冷静和心思细腻。 “如果说这是对我救了您孙女的报答，好像也不是，所以我一直都在好奇，” “您为什么要帮我？” 方然笑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 “但在听到您刚才那句话后，我突然明白了。” 水琳琅碧蓝的眼眸凝滞了一秒，然后深深的看向了水雾阵芒对面的青年。 “作为活过了一个世纪的预言能力者，您真的很伟大，虽然猜不到具体的原因，但是您不遗余力的帮我，甚至做出了让我成为子夜的守夜人的决定。” 方然的眼里划过那一晚临府街区...不，灾难绝望城市中央的磅礴巨影，从水琳琅最后一句话里找出了答案。 “果然是为了夜战世界...或者说的更直白点，为了拯救世界之类的大局大义？” 那一晚面对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A-62，方然头一次认识到了站在敌对方，编号怪物的恐怖，第一次认识了... 暗世界。 水琳琅沉默，这是她今晚沉默时间最长的一次。 许久之后，她才深深的看着方然，低头看着水雾阵芒低声开口： “嗯，没错，我确实这么想，至少这个时代，既然有你的存在，我希望可以发生改变。” “所以，您真的很伟大，不惜为此付出代价使用能力。” 方然轻声的说道，水琳琅神色一僵，然后语气复杂的开口： “你怎么猜到的？” 水雾对面，方然微微抬起头，强撑着自己的表情露出哂笑： “因为我不相信，一个和古老的A级参加者会在自己孙女数次遭遇危险后，不选择亲自报复。” 水琳琅沉默，没有回答，碧蓝的光芒突然从她身上消散。 虽然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风华绝代，但是没了那股幽蓝幻惑的缠绕，眼里的碧蓝之色也重新变回了和水连心一样的琉璃色彩。 “方然，你真的要拒绝这个提案？” 水琳琅抬起自己恢复原状的双眼，认真的盯着方然，语气不忍的开口确认：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确实有些变化巨大，因为源初者本就是被卷入不是自身决意的存在，但是你不能一直维持现状下去，你不能选择永远都不踏入真正的夜战世界，你不能选择永远的靠魔能值活下去！” 说到最后，水琳琅眼神中溢满作为长辈的关切，眼神定格的看着他复杂而又柔和的恳切： “你该学会成长。” 温柔的话语带着长辈的关切和心疼。 此时此刻，哪怕将来无论是否用这份力量去‘拯救世界’，水琳琅都由衷的希望方然能够回心转意。 至少，可以让他不再因为心脏停跳而陷入昏迷。 青年站在水雾阴影里久久沉默。 然后他声音沙哑，像是自己问自己的苦涩轻声的开口： “所以说，成长又是什么呢....？” 他紧紧咬着嘴唇，霍然盯住了水琳琅，眼神之中平静破碎，神色动摇，眼角微红！ 似乎有水雾在他眼角凝结... “以前我一直以为，成长是美好的！” 他的声音开始动摇激烈起来，抓着胸口心脏处的手越来越用力，话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想变得强大，聪明，帅气，成熟稳重，可以不让父母担心！” “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方然一扫银断龙牙，扫开一片水雾，似乎他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从进门开始压制不住，从看见水琳琅给他看的那么多记忆里爆发，激动挣扎了起来！ 水琳琅微微惊愕的看着他，没想到这样的一幕，但占卜的他的过去在她脑海里出现，她又沉默了下来。 银断龙牙直接脱手，飞了出去，插在了门口的地面上。 方然咬牙微微的躬下了身，似乎胸口难受的双手紧紧抓住衣服，声音嘶哑低沉的仿佛从那晚的记忆里挤出来一样，带着那个孩子的哭腔。 “可...我发现...它不是...我想的那样！” 回忆着经历那一晚深夜，那一晚那个天真努力的小孩... “不是你慢慢努力，就可以慢慢得到，最后顺理成章的明白那些道理，变得长大了，懂事了，不是我想的那么美好的东西！” 他成长了么？ 成长了啊。 他比任何一次成长的都快，一下子就明白了现实中好多他所不知道的东西。 成长的轰轰烈烈，熊熊燃烧。 就像英雄电影里的那些主人公一样... 只不过面对着残酷的现实。 大口大口的呼吸之后，方然松开了双手，站直的身躯，挺拔的直视着她。 他的眼中坚定的狰狞，声音也无比确信的嘶哑平静： “得到你从未得到的东西，也意味着与此同时你要失去你从未失去的东西。” 那一晚，他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明白很多道理、觉得很帅气的成熟和深沉，代价是... 失去了以前热血努力、天真且怀揣着成为帅气英雄梦的小孩子， 得到了变成了曾经那个寡言沉默的他。 成长了么？ 成长了啊。 只不过那次成长，让方然明白。 成长并不是得到， 而是失去。 失去你从未失去过的东西，得到你从未得到的东西。 “我知道您是对的，您做的事情全都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只要离开这里成为守夜人，我就可以得到很多东西，去活跃在国际舞台，去见识广阔的世界，去投身增强实力的任务，但是...” 方然平复着自己呼吸，冷却自己发热的眼眶，直直的看着水琳琅平静的开口。 “对我来说，所有我的日常，所有我和我认识的人那些欢笑的日子，那些才是我所珍惜、我仅有的全部！” “而得到您说的那些，我就要失去所有的这些。” 一瞬间，和玲一起总被糊脸的日子、和孟浪、苟彧生活在那件出租屋里吵闹的日子、和夜局里宿群每天训练的日子、和华凌、复苏有些紧张相处的日子、和方术使一起互相互坑拌嘴的日子、被青柠和魔术师传授各种经验的日子、 还有即使并不擅长和人交往，但是其实很温柔关心他状况帮他训练夜笙的日子、 那些他平时经历的日常.... “而且您的确是很伟大的人，但是‘拯救世界’变得强大什么的，哪怕有着‘无限’这种力量，也不是我想要的，我已经过了那个中二犯傻的年纪了。” 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为此我丢掉了以前可以无忧无虑、天真开心的日子，度过独自一人、默然孤僻的高中三年。 我不会再犯了。 方然转身朝着庭园大门走去，他拔起了刚才脱手的银断龙牙，轻声的说着。 “所以，我不会成为守夜人的。” 哪怕可以摆脱心脏的枷锁，获得前所未有的自由力量。 但是成长难道不就是这样么？ 没有值不值的，只有愿不愿意。 用力的甩了甩头，恢复平时的那个自己。 收起银断龙牙，方然特不好意思的回头对着水琳琅笑了一下。 又变回了刚进门的他。 仿佛他们并没有经历这么一番谈话，他有些不知所措对着眼前漂亮华贵的女性开口： “假如是以前的那个我可能会答应的吧，但是真是对不起，您来晚了，现在...” 看了那个代表着很多的水雾法阵最后一眼，然后方然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他最后一句话，带着青年的不好意思、拘谨礼貌的声音。 “我不是英雄，也不想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