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五十二章【一切都回不去了！】 空洞的两眼呆呆的望着窗外，光想起那天欧阳炼被一辆黑色轿车从后座踹出车门，整个人在大院的水泥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是老爷，那是老爷！」吴妈在门外大叫，屋子里的人都衝出门去，欧阳炼看起来相当虚弱，显然身体已经严重脱水，但是大致上看来并没有受伤，手腕和脚踝上的勒痕暗红得发瘀紫，游芬心里着急万分，立刻吩咐人送欧阳炼去医院，屋里枯等许久的大伙，在这一刻总算是心中的大石落了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能够在被折腾了七十二小时后平安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 这个宽广的单人房是北京朝阳医院最大间，设备最完善的病房，欧阳炼在凌晨已经意识清醒，体力也都在逐渐恢復当中。游芬正忙着削苹果给欧阳炼补充营养，欧阳极光则是站在窗户边傻傻地望着窗外一个多小时了，欧阳炼知道自己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他明白光出卖了自己的爱情，救了他的性命，但他万万都没想到，这件事对光的衝击远远超乎他的想像，欧阳炼以为那些发生在台湾荒谬yin乱的事，不过就是哥儿们跨过界擦枪走火的青春傻事，一旦日子久了，这些男孩们都会长大，都会面对真实的人生，早点藉由这件事，让光体认到社会的现实与残酷也未必是件坏事，但看着光整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让两个老人家心里难受，毕竟光是他从小疼到大的骨rou。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欧阳炼的体力才刚恢復，说话仍显得无力，他发现光完全没有回应。 「小光，你爸在问你话呢！」游芬拉高了分贝，把光的三魂七魄从窗外唤了回来。 「恩！」光总算是回头，但不肯再叫他一声爸。欧阳炼看清楚自己的儿子，光的脸显然瘦了一些，脸色比这房间的壁纸还要惨白，没有表情的双眼，没有温度的双颊，看不出来光是在生气自己被黎万军和欧阳炼绑架，还是仍在哀悼回不去的悲惨爱情，但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灵魂，也无心修復跟这个家庭的情感，这绝不会是欧阳炼想要的结果。 「下午飞台湾的机票都安排好了？」欧阳炼提起精神再问，就想跟孩子多一些相处和互动，或许家人关爱还能带给他一些温暖。光微微点了个头，没有回话，游芬在一旁觉得自责，如果那时候有更好的办法，这绝对会是她最后的选择。 「孩子，我明白你为了救我…」欧阳炼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这句话说完，他打从心里就不赞成两个男人荒唐的感情，但救他回来的又是这个他极力反对的荒谬闹剧。光闪避这两个老人的视线，又把头撇向窗外，不发一语，眼下的沉默就算是人救出来了，家却也破碎了，光与这夫妻俩的关係变得比从前更糟，欧阳炼明白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这个唯一的儿子。 这时候倩倩从病房外头走了进来，倩很快发现自己是整间房里唯一能笑得出来的人，这病房的气氛比吹出的冷气还要让人不寒而慄。 「欧阳叔叔！您好点了吗？我妈要我给您带些高丽人参，让您补补元气，好让您早点康復！」倩开怀的笑容，总算给这个房间带来了些温度。 「倩倩真是懂事，但你也该改口了。」游芬刻意提醒倩倩两家在不久的几个月内都要结成亲家了，另一方面却更是要让光面对他即将与倩倩完婚的事实，这是当初黎万钧开出三个月内办完婚礼的条件，作为五千万的交换。 「是的，妈，爸！」欧阳炼和游芬对这个嘴甜又懂事的媳妇实在是满意极了，他们就是不懂光还能对倩挑惕什么。光完全没听到他们三个人的对话，彷彿他和这三个人身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又自己活在另一个空间。 「爸，妈，那我们去搭飞机囉，到了台湾再给你们报平安！」倩走上前去勾起光的手臂，带着光往外头走去，欧阳炼看着自己儿子落寞的背影，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倩一路都勾着光的手，就像担心只要松开一秒，好不容易抢回来的男人又会被人抢走。一步出机场，倩坚持要光立刻去找对方谈分手，她没有办法再容忍有一刻拖延，因为从现在起，欧阳极光又是我黎倩的男人，任何过去的荒唐都必须立刻斩断，这是当初答应救出欧阳炼的条件之一，倩坚持要陪着光回到新竹，逼着光即刻宣告那荒谬爱情的死状。只是倩到现在都还一直以为那个情敌是潘昱霖。 「我明天傍晚的飞机回到台湾。」昨天深夜里光鼓起勇气，写了这个微信给飞。 「好，我会煮好一桌你爱吃的菜等你！」飞又贴上一个熊大和兔子拥抱一起的贴图，光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他完全不知道见了飞到底要怎么开口，该怎么在不伤害飞的情况下，告诉飞残酷的事实是，他必须在三个月内和倩倩结婚，想到这里，光根本就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良心，真想一头撞破浴室的镜子。 光的车停在飞家门口的停车格里，他坚持不让倩跟着上楼，倩扁着嘴，气愤地看着光走进社区大门。 这一刻总算还是来了，光迟早要面对飞的受伤，光在家门口徘徊了好久，脑子里根本想不出任何一句台词能请求飞的原谅，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自私和懦弱。光深呼吸了一大口气，开啟了飞的家门，一阵温暖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光的泪水已经慢慢在眼眶里浮现，飞听到开门声立刻从厨房衝到前门，眼前的这个高大的男人，像个歷尽折磨，越过千山万水归来的战士，虽然脸庞有些消瘦，但仍是他心中了不起的救父英雄，飞打从心底佩服这个英勇退敌的男人，飞浅浅的微笑看在光的眼里实在令人心碎万分。 「你终于回来了！」飞热情的上前给了光一个大大的拥抱，光的泪水已经快要夺眶而出，他的两手把飞抱得紧紧的，因为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能这样抱着这个心爱的男人。飞能理解光受到这件事的衝击一定很大，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光还没有完全从父亲被绑架的惊恐中恢復，所以光一直紧紧地搂着他不放，应该是希望从他身上得到更多久违的安慰吧。 「来吧！你应该饿了吧，我下午就请假去买菜，你看，全部都是你爱吃的菜喔！」飞像个冠军主厨展现自己伟大的杰作，一整桌丰盛的佳餚，有光最爱的乾烧蛤蠣，有吃了一定会过敏但非吃不可的冰岛大明虾，还有更多飞用尽心思的爱和温柔，光心里更加觉得惭愧，因为他即将用来回报飞的，是血淋淋不堪的事实。 「先嚐一下这个！」都还没坐下来，飞转身先用手抓起一颗大文蛤，迫不及待地送到光的嘴里，「小心烫，不错吧？」光的两眼含着泪水，感动的点点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光的手机响了，是楼下车里倩倩打来的，光走到一旁去接电话，飞转身进厨房去端汤。 「怎么上去哪么久啊？还没谈好吗？」倩倩不耐烦的催促着，不就是说分手两个字吗，干嘛要那么久？倩又开始怀疑光。 「还没。」光压低音量的回应，就怕飞难过。 「可以快一点吗？我肚子好饿！」倩已经想要衝上楼来，逼压着光直接上演一了百了的分手戏码。 「你自己先去吃饭吧。」光心里烦闷不已，不耐烦地掛上电话。 「怎么啦？一回到台湾就有人在等你吃饭啊？」飞把汤锅放上餐桌，随口问了问，光假装没事的摇摇头，还是没说话，光两眼深情的看着飞的每一个动作，他好想把握这每一分每一秒，记住飞的每一个细节，他担心自己再也看不到飞对他这般的疼爱。 很快的光的碗里装了满满的菜，他知道光这一个星期来一定都吃不好也睡不好，飞心疼光瘦了不少。 「赶快吃吧，你好像瘦了，我来想办法帮你补回来！」飞得意的向光挑了一下眉毛，飞那副可爱俏皮的模样是多么令人心动，光想起飞在泳池里开心嘲笑他的天真模样。 光担心自己沉溺在飞暖暖的爱里，根本不忍心开口告诉飞残酷的事实，光的心里大喊，你可以不要再对我这么好，好吗！内疚与惭愧不断地衝击着光的思绪，光深呼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就算是最后一面，也要给自己要在飞心中留下坚强的模样。 无奈光的电话又响了，想当然尔一定又是倩倩打来的，光不想接，直接把电话掛了，飞开始觉得奇怪，难道绑架那件事还没彻底解决吗？ 「所以，你爸还好吗？」飞又夹了光爱吃的莲藕到他的碗里。 「嗯，他在医院里调养，没事了。」但光完全没有食慾，送进嘴里的食物都变得没有味道。 「所以，歹徒只要钱？没伤害人就好。」飞放心了，总算大家的生活都可以回归到平静了。 「其实…」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吃看看这个蒜味香肠，我故意煎的有点焦，那天烹飪节目说，这样比较有怀旧的味道喔。」然后夹了一块放进光的碗里，光看着飞红润的脸颊，那对他天天都怀念的明亮大眼睛，还有软嫩的双唇，光捨不得这美好的一切，很快地就要消失在眼前。 「所以歹徒开口要了多少钱？」飞不经意好奇的问。 「八千万！」光说的很冷静，但眼里已经含着泪，他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八千万人民币！那是四亿台币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啊？」飞嘴里含着菜大叫了起来！这个天文数字实在太荒谬了！ 「我家…和几个来帮忙的叔叔…都凑不出…这么多钱…」光用最缓慢最无奈的口气说出这几个字。 「那最后怎么办？最后怎么能凑到那么多钱？」飞还没多想，只是好奇最后又怎么解决呢？ 接下来光低着头沉默不答，这时该死的手机又响起，光这次没有立刻掛断，他没有办法亲口宣判飞的处死状，只好藉由倩倩夺命的铃声，来转告飞这个无情的真相，手机在两个人的沉默之间不停的响，越来越令人心烦。飞不理解光从一进门就这样不太正常，怪里怪气的，好像有什么严重的心事，光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飞，眼眶的泪水已经忍不住地流下脸颊，飞的脑筋快速地开始寻找这一连串的逻辑与蛛丝马跡，他突然想通了这一切，瞬间像被千万根针刺穿全身，整个人从脚底发麻到头顶，难道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难道光从一进门就不断的在暗示，我们的这一切即将走到终点，飞自己还天真费劲地演出浪漫团圆的爱情戏码，飞看着光的泪眼就像是梅杜莎的双眼，飞的表情开始石化，眼神也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光紧闭着唇，眼前的这个画面已经太残忍了，不知道自己还能对飞说些什么。 「所以，打电话来的…是倩倩吧？」飞鼓起勇气开口。 光不忍回答，听到飞猜出事实的真相，他的心都碎了 「她在楼下等你，是吧？」飞说的话，像是拿一把锋利的刀往自己的心头猛刺进去。 飞恨死了自己的聪明，聪明地猜出光迟迟不敢破的题，聪明地准备了这一桌接风的大菜却全都白费了，聪明地又再一次陷入会结婚男人的怀里，聪明地让自己体验这个完美的悲剧风暴。 两个人陷入了煎熬的沉默，飞低着头任由紊乱的思绪衝击他脆弱的心灵，飞并不打算反抗，奇怪的是，他以为自己会很心痛，可是却没有，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爱光爱得不够深，难道是因为他已经体验过这种被背叛的谎言，他只是理智地看清了这个事实，这个雷玉璽该死的诅咒真的实现了，哈！飞怎么在这个时候反而笑得出来，光觉得飞受的刺激太大，是不是把他逼疯了。光缓缓伸出手，想去握着飞的手，但被飞拒绝了。 「我去帮你收拾东西吧！」飞站了起来走回房间去，拿出几个星期前他们还一起去环岛旅游的行李袋，开始收拾光留在他衣柜里的衣物，光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他实在没有勇气上前去抱着飞，连他自己都极度地厌恶自己，凭什么还有资格去抱飞，请求飞的原谅。 飞很快地收拾好了光所有的衣物，光只能含着泪跟在后头不发一语，飞带着光走到了玄关。 等等！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吗？飞就这样要将我赶出这个家吗？这个家是光唯一的避风港，是光在母亲过世后，唯一一个光认为是家的地方，一旦离开了这里，光的心又要再次四处漂泊流浪，他怎么样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大发慈悲吧！我亲爱的飞，别把我赶走！光的心里大声哭喊着... 这时候光该死的手机又响了，光从口袋掏出手机来狠狠地往地上一扔，像颗炸弹一样四分五裂，也炸碎了飞的心。 「你走吧，别让她等太久了！」飞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没有表情，却像在两个人的心上深深地划上好几刀。飞蹲下身去捡起手机的残骸，轻轻地放在光的手掌上，然后将光手中的钥匙和感应扣环拿了回来，光含着泪的双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无意识的一步步完成这些动作，这表示光再也回不到这个家了。 飞送着百般不情愿的光进了电梯，再过一秒电梯的门就要关上，那就代表两个人的关係到此为止，从现在起两个人又回到当初不认识的陌生人，飞又要再度关上他的心，把自己锁在这个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的城堡里。飞看着电梯里的光最后一眼，飞并没有哭，他希望这个他曾经深爱的男人能永远记住他开朗帅气的模样，他不要哭哭啼啼的回忆，他不要生离死别的洒狗血剧情，这就是最完美的结局，让我们平静的走出彼此的生命。 光不忍飞强忍着痛苦，他寧可飞抓狂地打他骂他揍他，他可以承受飞对他的任何一拳，反而都可以让光觉得痛快，但是飞实在太残忍了，飞用折磨自己来报復光，飞明明知道光最不忍看到他受任何委屈，却还硬把这天大的委屈全吞进自己一个人的心里，这比狠狠揍他一顿还要更加让光痛苦，但这是飞最终极的惩罚，光只能接受，别无选择。 电梯的门缓缓关上，光再也忍不住这别离的锥心之痛，在电梯里嚎啕大哭出声，电梯每往下一层楼，就代表光离飞越来越遥远，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光伸手去按八楼的按钮，但按钮不会亮就是不会亮，因为没有感应扣环是上不去的，光不停地按，就希望能有奇蹟出现，可以再带他回到飞的身边，但是就算光按了再多次还是没用的，光放声大哭双脚跪了下来，他终于彻底认输，终于肯向命运低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飞…对不起！」手紧握拳头在八楼的按钮上猛搥了好几拳，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光终于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飞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走回家里，背靠在门上停了下来，他很想哭，却完全哭不出来，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震惊还是坚强，这一切都转变得太快，似乎整个人都还没回过神来。飞走进餐厅，看见满桌跟石头一样僵硬的饭菜，他开始明白又一次他的真心被残酷的践踏，他的头脑里有太多的情绪和太紊乱的讯息不断衝撞，他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蹣跚的步伐还来不及走到客厅沙发，飞就倒在地上了。 深秋的晚风吹透了这两颗破碎的心，这一切来得太快，也瓦解得太快，白水木的枯叶飘落在凄凉的马路上，没有人在意今晚的流星又坠落了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