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魅魔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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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亚缇丽聊了许久,谈完后已经是深夜。大概是自你离开后就一直担心你安危,被托西纳攻击后又怕他在你虚弱时对你不利,亚缇丽执意留你在她身边过夜。 “天亮再回去吧,陛下,就当是陪陪您忠实的仆人。”她可怜道。 你留了下来,生平第一次和别人一起挤在一张狭窄的佣人床上。见到了完好无损的你,亚缇丽睡得格外香甜,可不知是床太窄还是前几天睡得太久,你始终朦朦胧胧无法入睡,乱七八糟的念头泡泡似一件一件在你脑袋里飘着。 亚缇丽不会相信,可托西纳是不会攻击你的,你知道。 你昏睡了整整三天,身边只有他,要是他真的想对你不利,早就能轻而易举地划开你的喉咙。甚至攻击亚缇丽,估计也是因为你的命令。 但他的攻击性确实超乎你意料的强,从艾迪森格那次就初见迹象,而这回,更是差点直接杀死了亚缇丽,你唯一的帮手。虽说是你下达的保护你的命令,可你忍不住想到亚缇丽的话—— 托西纳现在确实不会攻击你,可谁又说得准哪天他不会在你睡着时捅穿你的脖子? 他不过是一只卑贱的、顽劣的魅魔,你凭什么信任他,凭什么将你的性命放在一只追逐欲望的魅魔枕边? 更别提他那张英俊而可恨的脸……最开始,你明明是想把他栓起来的,为什么不自觉就允许他爬上床,又允许他枕在你的膝上了?只是因为他愚笨又乖巧,像条听话的狗吗? 意识到这点竟叫你有些惊恐,你于心里唾骂自己莫名松动的戒备—— 按托西纳攻击亚缇丽时的手法,但凡他真的有点杀意,你现在恐怕都没法好好躺在这里。你的自以为是是致命的,你之前从不认为一只在里奇白帐子里被虐待了那么久的、快被cao烂的魅魔,能这样凶狠地捅人脖子。 这一晚,你想了很多。可能发生的事,应对的方法,需要做的事……你把自己散乱的思绪收集起来,捋成一条条简明的直线,有些线长,有些线短。你拨动最短的那条线,线头末端连着个生着尖角与尾巴的迷你小人—— 第一件事,如果你还想安心把托西纳四肢完整的留在身边,你就得借着这回的事好好惩罚他,哪怕他对人的攻击行为是为了你的命令。 天亮时,亚缇丽醒了过来,一夜未睡的你从床上坐起,她迷迷糊糊拉住你的衣服:“陛下?” “我该回去了”,你轻手轻脚挣开:“我声音现在还没恢复,你再帮我两天。还有,帮我找[女巫]的下落,之后我会好好奖赏你。” 你要惩罚托西纳,可该怎么惩罚他呢?你想。 不能太轻,要让他印象足够深刻,怕到下次升起攻击人的念头就会想起今天。 也不能太重,毕竟他也是为了保护你,不能让他以后不敢在你面对危险时拿起刀。 在推开卧室门之前,你依旧在思考这个问题。你甚至想好了用多硬的鞭子、他如果反抗又该怎么制服他。你冷酷地推开门,像来监牢里提犯人受刑的酷吏,而房间里应景的一片昏黑,与外面像是两个世界。 天已大亮,清晨暖金的阳光透过走廊的花窗照在你身上,你沐浴在温暖而神圣的圣光下,听着走廊外鸟儿的啼鸣,婉转清脆,歌颂着日出、露水和新生。 而斜下的阳光在门前踯躅着止步,像也不愿踏足,地上便划出一道清晰的明暗分界线。你站在光亮中朝另一端看,只有死寂的黑暗在那端无言沉默。 厚重的窗帘被严实拉起,只顶端露出小小一道缝隙,隙间一点光洒在墙角,像是也要被沉沉黑暗蚕食殆尽。没有声响,没有人气,没有总是会在你回来时亮晶晶的绿眼睛。 你皱着眉走进房,再一次觉得给他的自由过了度。你就应该把他栓起来,像小狗一样栓在墙边,这样你就不必像现在一样担心他是不是跑掉了。 啪一下,你按亮了吊灯,昏暗的房间刹时被明亮的光填满。你不耐地环顾四周,居然花了一会儿才找到这只魅魔。 他缩在墙角,极为不起眼的一团:脑袋埋在膝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腿,那根细长的黑色箭头尾巴紧紧圈着自己,活像想把自己蜷成母亲zigong里的婴儿。 日影的唯一一轮光斑正落在他脚边,深夜的时候,庭院里的宫灯应该也是透过这小小缝隙照在这儿的。没由来的,你想起那句被当做戏言的“怕黑”,他看着你扬起的手掌瑟缩,小心地说他怕黑,想挨着你睡觉。 你是来惩戒他的。可你走到他身边,他依然那样无知无觉地缩着,以往灵敏到让他能连你翻下身都立刻又眼巴巴凑过来的感官好像失灵了。 你弯下腰拽起他的尖角,那张脸终于从膝上被强行拽起,黏在脸上的发丝乌黑,更显脸色惨白。刚醒时在黑暗里没有看清,现在在灯光下你才发觉他的眼下是一片深重的乌青,嘴唇反是病态的灰白。 晶质的漆黑尖角冰凉冰凉的,你松开他的角,改为拍了拍他的脸。明明在温暖的室内,可他的皮肤和他的角一样冰。你的手抖了一下,小心蹲坐下来将耳朵贴在他胸口—— 咚,咚,咚 他的心脏是在跳动的,他活着,只是没有醒来。 怎么会这样?你仔细思索着,突然惊觉自己的疏忽。 魅魔也是有血有rou的普通生命,需要进食,需要休息。可你睡了几天,他就不眠不休守了几天,甚至连你在深夜醒来时,他依旧攥着那支作为武器过于可笑的羽毛笔握着你的手守在床前。 你醒来时长久没有进食,房间里又从来不放食物,你被饿得快要发疯。而亚缇丽提到过,在她扮成你的样子第一次进入你房间时,托西纳就挡在她面前凶狠地对她呲牙,自然不会向他眼里一个假扮成你的人索要食物,更不可能去食用她的欲望…… 三天,只是睡了三天没有吃饭,你就感觉饿到下一秒就要死掉了。而按人类的标准算的话,从你离开到今天,他多久没吃饭了?五天,还是六天? 可真的会有人因为你一句话,就傻子一样不眠不休干守着你三天吗?真的会有人因为来的不是真正的你,就宁可一直忍着空荡荡的肚子也要对来者怒目呲牙吗? 答案好像近在眼前。 你捧着他冰冷的脸,罕见的迷茫了。最后,你舔了舔那两瓣干裂而灰败的唇,落下一个久到足够喂饱一只魅魔的吻。 短短的黑色睫毛颤了颤,魅魔茫然地睁开眼。 被骤然明亮的光刺激到,他眯起眼,可你还是看到他因长久未眠而充血可怖的眼白,还有似乎从未变过的,眼瞳中幽深而盈涌的绿。 那点翠绿懵圈般转了转,最后捕捉到了你,于是牢牢定格在了你身上。被你捧着脸的魅魔眼角无力地弯了弯,尾尖软绵绵却执着地搭上你的腿,他哑到难听的声音里有种奇异的满足: “陛下亲我了?” 你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艰涩地开口: “你……你想要什么?” 软绵绵的魅魔于是在你手心里挣了下,努力扬起脑袋挺直背,很正式的样子。他好像知道自己要被夸奖了,憔悴的脸也带上骄傲的神气,尾尖不自觉又绕了一圈,这回是贴贴实实圈着你了。然后他仰着脑袋看着你,对着你笑: “那可以再亲亲我吗,陛下?”, 答案是……他喜欢你。 这不是多叫人意外的事情,你想。 从出生以来,就有许多人喜欢你,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他们喜欢你的美丽的脸孔,他们喜欢你尊贵的身份,他们喜欢你与生俱来拥有的财富与权力。 他们同样想得到你的喜欢,为了金钱、虚荣和名声。贪婪的斑鬣狗用人皮遮住自己的欲望,却仍掩不了本性蜂拥扑向你。 可托西纳好像不一样,他从不向你索取什么,非要说的话,他只会小心又坦荡地问你能不能亲亲他,他好像只是想呆在你身边。 那就允许他留在你身边吧,你又想。 养一只魅魔和养一条狗一样,总归也废不了多少精力。你可以不在使用完他后处理掉他,也可以许诺不丢弃他。你可以让他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直到他的寿命走到尽头。 你摩挲过他的背脊,摩挲过一只小狗摇头晃脑的欢喜,摩挲过小狗世界里的春天、玫瑰和爱。最后,你的手指停在他的嘴唇,你牵引着他融化在春天软绒似丰茂的草毯上。你说: “我答应你。” 因为他是一只魅魔。 因为他只是一只魅魔。 你告诉亚缇丽,你有一个猜想,可其实不止。在你醒来后的那段时间,你就粗略在脑海里整合了获得的信息,产生了两个大胆又疯狂的猜想。 第一个猜想就足够天马行空:你猜欧米拉之所以能掌握两种能力,是通过某种方式将斯多姆的能力转移到了他身上。并且他正在收集各种高序列的能力,因此才会在见到你时说你是“第二份大礼”。 而第二个猜想更加疯狂,甚至可以说是荒谬。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离奇的想法,你深知其诞妄渺茫,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你就止不住自己偏离的思路,一次又一次在一百万分不可能中拼命寻觅那少得可怜的一分可能来说服自己。 可现在,似乎已经没有验证的必要了,你的猜想在验证之前就被否决—— 因为托西纳喜欢你。 因为他真的只是一只魅魔。 你亲吻他,触碰他,抚摸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你看着他舒展的硬朗眉眼,你喜欢在cao他时看着他的脸,这张熟悉的脸上一切细微的表情都总能叫你在幻想里达到精神高潮。你是喜欢看这张脸的,你是那样喜欢看的啊! 魅魔喘息着,想将脸贴在你的手上,而你第一次阻止了他: “背过去。” 他在情欲里睁开他幽绿的瞳孔,不解地看向你。仅仅是片刻,他就放弃了思考,转而转过身体,信任又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你。 看不到那张脸,你的精神骤然松懈下来,像巨大的期待落空,又像庆幸从末日里逃生。你想哭,又想笑,你想发狂地大吼,又想狂喜着尖叫。 你咬着他后颈那块刺青的皮肤,你的眼睛生疼,你什么东西也看不清楚,只好用咬进他血rou里的齿去看他,看他的肌理看他的构造,看他的血液看他的心跳。你终于看清楚了,你的嘴角神经质的往上翘—— 他不是他,太好了,不是吗? 魅魔嘶哑的呻吟越拔越高,终于在某一刻于你纤长的手指下折断,相贴的赤裸肌肤下只剩被碾碎的湿润喘息。你松开嘴从背后搂住他,疲惫地放任自己洇湿在一场永无休止的春雨里。 可不经意间,你低头。 你仍旧见到一具被血淋淋挂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