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旗 - 耽美小说 - 山河怀璧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平怀瑱近前一步,压着满腹疑思作波澜不惊状道:“起来说话。”

棉春迟疑半晌慢慢自地爬了起来,因太子近在眼前而将首低垂,周身如绷着一根紧弦,稍有不慎即将崩溃断裂,轻易不敢动弹。

平怀瑱瞧得不耐,然觉她毕竟一介弱质女流,此时不可再施压与她,于是退身两步离她远些,询道:“如何与秋华殿相干?”

室内漫着诡谲之静,棉春大气不敢出,炎炎一夏却自额角汩汩冒着冷汗,好一晌鼓足勇气含泪道出:“太子恕罪,奴婢未敢及早坦言……那下毒太监乃是秋华殿宫婢茹夏的对食,与她早有数年交情……”

道话间抑不住心中畏惧,已再向他弯膝跪了下去,平怀瑱怒目俯瞰着瑟缩在地之人,听她含着哭腔不住恳求道:“太子当年饶奴婢一命,奴婢得以存活至今而未遭宜妃灭口,是因家人尽在宜妃手中,宜妃威胁奴婢仔细留心着太子言行……可、可奴婢多年来从不敢向她乱说半字!太子,奴婢只道您不肯教奴婢贴身伺候,难知您言行举止,时时敷衍着秋华殿……奴婢是再不敢叛太子的!”

平怀瑱姑且听之,漠然轻笑:“既如此,你今日缘何敢讲了?”

棉春满面泪痕地抬头望他,甚有誓死之愿,狠心豁了出去:“奴婢日夜提心吊胆,再难忍受了,眼下得此时机,愿为太子佐证,告发茹夏与那太监的私情,只求太子庇护奴婢家人,莫再令他们受制于宜妃。”

“你同我谈条件?”平怀瑱思忖片刻,缓踱步行向榻旁,字字不留余地地试探着,“当初留你已属恩德,孰料你不知悔改,仍与秋华殿私相往来,又有何颜面再谈条件?”

棉春听得面如死灰,身子逐渐不再畏惧抖动,在他话里愈感无望,痴傻般愣了好一会儿,自嘲嚅出数字。

平怀瑱闻听不清,欲质问她所言为何时,见她抬袖抹尽面上泪痕,通红眼底浮上视死如归之色,怀着最后几分余念再作祈求:“太子高高在上,不知这宫里是人吃人的……奴婢从前所为、现在所为,皆因怕死,可奴婢也有心,也怕家人身遭不测……奴婢不敢同太子谈条件,只求太子大发慈悲保奴婢家人万全,如此便可再无牵挂,愿为太子粉身碎骨,以报厚恩……”

话落以额触地,重重磕在冷硬地面上,闷响清晰荡在一室之内,撞进耳廊令平怀瑱愈觉浮躁万分。

平怀瑱望着她磕头模样,眼里漠色散去,回想着她所言每一字,好笑自己怎会不知这宫里为何人吃人、如何人吃人,甚至又有几人能比他更明白。

“罢了,”他挥袖转身绕至屏风后,留下简短几字,“磕坏了额头,宫里人该如何想我旭安殿。”

棉春闻话立时止住动作,懵懵望着他半道背影,不知他行去屏后作何,未得吩咐只好默默等候。

平怀瑱半晌行出,遣她退下:“我答应你,予你家人平安。”

棉春怔愣张口,待回过神来顿觉狂喜。

平怀瑱继而再道:“今次之事不需你佐证任何,你且当不知情。本太子保你好好活着,明日将你遣至皇后身边贴身照顾,你若顾好皇后,则家人无忧。”

“是……是!奴婢一定尽心服侍皇后娘娘!”棉春顶着额间一片红痕连连点头,哪想过恩泽讨得这般容易。

“管好你的嘴。”

平怀瑱警她一句,罢了将她遣离,见她匆匆拾裙起身,唯恐太子生悔般快步出殿。

殿外门闷声阖拢,平怀瑱抬手揉额,神雀屏后之人现身行出,至身旁替了他的手为他按揉纾解一番,低道一句“恰是时候”。

平怀瑱松了眉心,想起方才短短一刻间,两人默契相合,交耳几句便落定决意。诚如李清珏所言,这宫婢确乎来得正是时候,眼下恰可留作皇后身边人,即便不比雁彤贴心,也定会因心系家人而诚心照顾。

除此之外,是万万不可使她为下毒一事出言佐证的。

下毒太监已死无对证,区区对食一说,难不成能将秋华殿那位定了罪?

平怀瑱瞧得清楚,此事无凭无据,宜妃做得干净无比,未留他后手。况且他深有所悟,觉宏宣帝并非一无所察,只不过是帝王权衡,举步比他更为慎重。

如此无妨,他与李清珏隐忍多年,已不急在一时。

但这宜妃是迟早要动的,终有下场待在途中。

第七十七章

李清珏仅歇了半宿,天将破晓前离宫而去,踩着京门初启时前往近郊看望了义兄义嫂与侄儿瑞宁。

那一方淡雅小院足以将他心中阴霾戾气暂行洗涤,他瞧着年有十六的血脉亲侄颇得安慰,可又在思及容夕怜华时内疚重重难灭。想这少年三人皆为他真心关切挚爱之子,可一人仿居世外桃源,能得以脱身困斗,另两人却要因他自私而饱受风霜重负,在这大好年纪里不识天真为何物。

“叔爹?”

耳中忽落一唤,李清珏回神,眼前瑞宁望着他游离模样愉快低笑。

“‘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若非身居近郊,还不能亲眼瞧见这诗里好景。塘里荷花放了连片,叔爹可要同我瞧瞧去?”

道话间欲引他出户外行,李清珏颔首应好,一边同他向院外走,一边听他继续讲些诗里田园好风光,道那文人笔下的鱼虾花木,果真闲适美好。他皆顺眉听着,暗将眸底痛色掩尽,手掌于袖中紧了又紧,但觉胸闷难纾。

归去之时已至浓夜,李清珏于京外农院留了整日,回楼前先往东宁街行,想要瞧瞧养子最喜的那家糕饼铺子,然而到了地方铺门早歇,他对着紧阖之门恍神抬首,望月暗自生笑。

这时辰哪由他定。

李清珏默在街边立了一阵,静夜之声伴风入耳,隔院闹蝉长嘶不绝,偶有路人孤身行过。

许久,他动身返道,似把如璧凉月背负在身,徐徐缓行,浅影印京城。

渐渐地人声四起,藏玉巷又是另一番景,不识人间愁。

寻欢恩客臂搂佳人与友推杯换盏,调笑之语不知收敛,浪荡着透窗过巷,落在耳里甚觉一室更比一室欢愉。更有醉者衣衫不整地颠出青楼欢馆之门,手里壶儿尚还晃晃悠悠,时不时往那胡话连篇的嘴里灌上两口,再喊着“美人”复又转回里去。

李清珏行着看着,觉于此格格不入,又觉实则已融身此间。

直到筑梦楼檐近了,淡紫灯笼素净盈亮,他才从飘忽不定的一晌悖梦中迈出,仿此一刻才将双足踩在地上。

筑梦楼新,落京不过数月,那门槛竟也被踏出旧色,反衬得顶上横梁门匾崭新如昨,是因这楼里来客愈多之故。李清珏本是喜静不喜闹的性子,如今终惯了这整夜躁耳的喧哗,闭一闭眼将眉头舒展开来,面目沉静地迈足向里。

门槛不当心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