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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还能尝到铁锈味,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悟醒尘捂住肚子,低垂着头,捂住了脸。后来,他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如意斋还在他边上瞅着那土坑,悟醒尘往坑里看了眼,调查官脱了外套,正用铲子铲土。悟醒尘睡得腿脚发麻,试了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他在周围找了一圈,找到半瓶水,从监牢里的那具尸体身上找到一些蛆虫。悟醒尘喝了一口水,走回去,用水瓶敲敲如意斋。如意斋摇了摇头,悟醒尘拉开背心,沾了点水,擦了擦肩上的伤口,他说:“子弹穿过去了。”没人接他的话。天又黑了。天变得很容易黑,黑夜变得很漫长,白天一眨眼,睡一觉就过去了,但是黑夜……黑夜越来越长,黑夜越来越深——像那个坑,它越来越像一个黑色的眼眶,调查官只是那眼睛里忽而出现,忽而消失的瞳仁。如意斋把火柴和几根木柴放在铁桶里运了下去,调查官在坑里也生了堆火。如意斋把梯子收了起来,他还让调查官脱光了衣服,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通过铁桶运上来,除了身上的军装,他还有一张女人的画像——那是少尉口袋里的女人画像,一把匕首,三颗左轮手枪子弹。调查官光溜溜地在土坑里铲土。他成了一只眼睛里的火焰状的瞳孔。他会喝677的血,啃他的rou。他有时会休息片刻。有一回,他休息时,就蹲在677身边发出咔咔的叫声,如意斋被他逗笑了,还有一回,他在一面墙前喃喃自语,因为坑太深了,悟醒尘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接着他跑到另一堵墙前昏厥,倒下,悟醒尘趴着往下看,如意斋说:“他演戏呢。”“演戏?”只见调查官一咕噜爬了起来,猴子似的在第三堵墙前走来走去,抓耳挠腮,东张西望。如意斋哈哈大笑。悟醒尘不由也笑了出来。这只坑里的猴子真滑稽。如意斋不需要喝的,也不需要吃的,还不需要睡觉,悟醒尘每每睡下时,他醒着,他醒过来,他也还是睁着眼睛。他只是看着那土坑,那土坑里发生的一切,他一分一秒都不愿意错过似的。土坑里在发生什么呢?土坑里会发生什么?这只黑色的眼睛在看着什么?悟醒尘望着那土坑。渐渐地,他也只是看着那土坑,不吃,不喝,也不合眼了。又有一回。是发生在他们爬上坑来的第几天?悟醒尘记不清了,他的手环掉在了土坑里,或许已经被调查官吃了也说不定。他记得有一个晚上,他看到调查官抓着一堆土往嘴里塞,他咀嚼,发出很大的声音。他不应该能听到这么响的声音的,调查官离他已经有六十米,还是七十米了吧?他应该什么都听不到了。悟醒尘模模糊糊地听到调查官问他:“士兵,你又睡不着了吗?你想听一个睡前故事吗?“很久很久以前,阿兹特克人的一位国王为了躲避西班牙入侵者,将他的整座王国都搬运到了地下,他在地下用黄金建造城堡,用珍珠装饰地道,用翡翠点缀河流,用托帕石镶嵌天花板,国王和他的子民们在地下繁衍,生息,上百年过去了,上千年过去了,他们依旧在地下快乐幸福地生活着。他们不知道地面上发生的战争,他们不知道人类创造了机器人,人类奴役机器人、奴役同胞,机器人反抗人类,人类反抗人类,接着,人类和机器人之间又为了资源不断战斗,直到资源枯竭,再不适合人类生活,也无法满足机器人的需求,他们离开了。这些,那些阿兹特克人通通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不需要他们不需要的东西,他们只知道,他们的一些族人死去后,灵魂离开了地下的世界,来到了地上,他们必须把这些灵魂带回去。“很久很久以后,夜里,他们用毒药杀死那些阿兹特克人的后代,牵走他们的灵魂。所有阿兹特克人的灵魂都寄居在眼睛里。但是那些腐朽的,堕落的rou体是他们不需要的。”悟醒尘听着,看着那土坑。土坑里的火光闪烁着,那篝火仿佛就在他眼前燃烧,那调查官仿佛就坐在他面前。他隔着篝火和他说故事。调查官又问他:“士兵,你又睡不着?你想听一个睡前故事吗?”调查官又说故事:“很久很久以前,阿兹特克人朝地下挖掘黄金,他们终日劳作,终日受苦,挖出来的黄金全都拿去孝敬国王,国王奴役他们,鞭打他们,有一天,一个矿工忍无可忍,杀死了国王,炸毁了矿山通往地上的出口,一些矿工被困在了地下,他们渴啊,他们饿啊,他们喝同胞的血,吃同胞的rou,他们演化成了住在坑道里的怪物,他们的眼睛已经没有用了,他们吃了自己的眼睛,语言也没有用了,他们不需要情感的交流了,雌性的坑道怪物完全不需要说话了,雄性的坑道怪物只能发出咔咔的声音,那是求偶的呼唤。“很久很久以后,雌性的坑道怪物在夜里来到地上,和人叫配,她们的印道里充满了毒液,因为她们的祖辈是吃人rou而的得以存活下来的,人体内的毒素留在了她们的身体里,遗传到了她们的后代的身体里,人类死去了,人类的尸体被投入大地,雄性的坑道怪物嫉妒人类拥有了交配的机会,挖出他们的尸体,将他们送回地上。”调查官问:“士兵……你还想听什么样的睡前故事?”“少尉的故事你要听吗?他是个疯子的故事,还是他逐渐发疯的故事?”“士兵,这里只有故事。”调查官的眼里有火焰,眼睛像火焰。悟醒尘想,他大概完全步入疯癫状态了。他缺水,缺食物,他的目光好几次不由自主地找沙地上的半截手指。他找不到。还是那截手指早就被他吃了?土墙越来越高了,谁垒的?如意斋吗?他的手很干净。是他自己吗?他的手很脏,手指甲缝里都是泥。他垒起一堵又高又厚的墙。他的视野范围一再缩小,他感觉他离监牢越来越近了。监牢里的尸体不那么臭了,尸体身上找不到一条蛆虫了。尸体还有双鞋,皮的。鞋舌已经残缺了。悟醒尘咂咂嘴巴,他嘴里一股皮革制品的味道。调查官问他:“士兵,你还想听什么样的睡前故事?”悟醒尘摇了摇头。调查官点了点头。晚上,调查官在土坑里起舞。他先是模仿狒狒,接着模仿鸟,再模仿天狗,仰起头要吃月亮。如意斋笑着拍手,调查官的影子爬出了土坑,在土墙上摇摇晃晃。月亮呢,月亮去哪儿了?很久没看到它了。是不是那墙已经堆到头顶了?悟醒尘看自己的双手,他低下头舔了舔手指上的泥。咔,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