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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她的确睡了。唐蘅惴惴不安地想,付丽玲应该没有发现,毕竟她的神情语气都那么正常——而且他和李月驰只是在家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又没发出什么声音。最坏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付丽玲已经有所怀疑。唐蘅忽然很后悔,为什么以前要急匆匆地向她出柜?反正,如果之后付丽玲问起来,就死不承认吧。其实他也不介意向付丽玲坦白。但他知道,李月驰不想。这一晚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唐蘅躺在床上,觉得疲惫极了。他摸摸自己的嘴唇,又觉得似乎还残留着李月驰吻上来的触感。第二天没课。唐蘅醒来的时候,付丽玲已经出门了。手机上有两条短信,一条来自付丽玲:我去做个SPA,你记得中午要去你大伯家吃饭。一条来自蒋亚:靠,昨晚那meimei还真认识你家李月驰啊!唐蘅一下子清醒过来,飞快拨了蒋亚的电话。“哟,您起了?”“你怎么知道她和李月驰认识?”“我看见的啊,”蒋亚神秘兮兮地,“早上我去师大食堂吃饭,就是热干面很好吃的那个食堂……就看见他俩,坐在一块儿。”没有接中午十一点半,唐蘅搭地铁到大伯家。大伯在汉大里有套房子,平时他住在学校,工作忙,到了周末才回家。他家位于汉街附近的别墅区,闹中取静,近些年房价越涨越高,唐蘅偶尔会看见大伯坐在书房的红木书桌前感慨:“要不还是把这套别墅卖了吧,大学老师住别墅,传出去多不合适……”当然,这话他说了许多次,却并没有真的卖掉别墅。唐蘅刷卡走进小区,沿着葱葱郁郁的主干道前行,十来分钟后,到达大伯家院子的门口。他还未进门,已经听到小咪的叫声——小咪是只牧羊犬,伯母去年收养的,起了个像猫的名字。“付阿姨——”唐蘅喊道,“帮我开下门。”付阿姨是大伯家请的保姆。“你这小子,又不带钥匙!”来开门的是大伯,他穿件宽松的老头衫,棉质居家裤,手里端着茶杯。“我妈到了没?”“早到啦,”小咪兴奋地冲上来绕唐蘅打转,被大伯赶到一旁,“又给我们诉苦呢。”“诉什么苦?”“还能是什么,”大伯放低声音,“你出国的事呗——待会儿你可乖一点,别和你妈顶嘴,啊。”唐蘅点点头。“哟,”大伯笑了,“今天这么懂事。”唐蘅心不在焉地应道:“是啊。”进家门,伯母快步迎上来:“小蘅,最近忙什么呢?好久没过来了。”“毕业论文开题,”唐蘅说,“这学期也还有课。”“多来吃饭啊,怎么感觉你瘦了。”唐蘅不知该说什么,胡乱应付道:“好像是瘦了一点。”付丽玲点点唐蘅的脑袋:“谁知道他折腾什么呢。”“开饭吧,开饭吧,”大伯招呼众人,“我都要饿死喽。”老实说,唐蘅不太喜欢来大伯家吃饭。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说来惭愧,他嫌臭。伯母姓朱,武汉动保圈都称她“朱姐”——动保,也就是动物保护,以救助猫猫狗狗为主要内容。唐蘅知道她做这事是出于善心,但由于频繁接触动物的缘故,她身上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异味,连带着家里也是,有点臭,有点腥,总之不怎么好闻。高中的时候,某次唐蘅在电话里向付丽玲提起这件事,付丽玲淡淡地说:“她又没有孩子,总得找点什么作伴嘛。”不过今天,唐蘅也没心思在意臭不臭的了——他和李月驰吵了架。其实连吵架都算不上。简单来说,挂掉蒋亚的电话之后他给李月驰打了电话。李月驰没接,发短信说正在上课。唐蘅回复他:你为什么去见吴寺?这之后的一整个上午他都在默念这句话——你为什么去见吴寺?他总是忍不住地想,如果换一个迂回委婉的问法,是不是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李月驰很快回复:她说昨天和你聊过了。是她来找我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因为你从没提过你有前女友。你可以问我,或者至少告诉我你们见面了。没必要。为什么?交女朋友很正常啊。然后李月驰就不回消息了。唐蘅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他说“交女朋友很正常”,自认为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他甚至已经说服了自己——李月驰那样的人,当然,谁都会喜欢吧。前女友就前女友吧,谁让他认识他这么晚呢?“小蘅,”付丽玲忽然开口,“你还在和中介联系吗?”唐蘅有些烦躁地说:“在联系啊。”付丽玲沉默,一时间,饭桌上只有咀嚼的声音。这情景唐蘅再熟悉不过,只希望别在大伯家吵起来。“准备了哪几所学校?”大伯倒是很淡定。“伯克利、杜克、芝大——”“小蘅,你实话实说,”付丽玲打断他,“你一门心思出国,是不是因为你爸?”唐蘅放下筷子,冷冷地说:“和他有什么关系,他都过世十几年了。”“你爸不就是研究法国哲学?如果不是他要出国交流,那天也不会去机场,就……”“妈,”唐蘅忍不住提高音量,“你能尊重我爸一点么?”“尊重,我就是太尊重他了才没拦住他!现在你还要我尊重你是吧?要自由了是吧?你想过我吗唐蘅?”“哎——丽玲,”大伯劝道,“咱们好好沟通,啊,你们都别急。”“对,对,”伯母也说,“以前的伤心事就不要再提了,孩子心里也不好受。”“唐蘅我是上辈子欠你和你爸的吗,”付丽玲的语速却越来越快,她一口喝完杯中的水,咄咄逼人道,“你记不记得你爸出事那天晚上?他自己打车去机场,我想问他到机场没有,拨他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每次都是响够一分钟了还没人接……”唐蘅感觉自己的心脏颤了一下,他霍然起身,低吼道:“别说了!”“唐蘅,你不准走……”唐蘅推开门,飞快跑出大伯家。他跑得很快,直到出了小区、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才堪堪停下。太累了,他弯下腰双手扶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路人纷纷扭头看他,带点好奇的打量。甚至有个穿校服的女孩子走过来,紧张地问:“你没事吧?要帮忙吗?”唐蘅哑声道:“我没事,谢谢你。”只是那个画面,那个画面已经在他记忆里蜷缩了十一年,像一颗萎缩的肿瘤,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