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

    幼时的记忆里我非常喜欢老宅屋后的庭院，家里的园丁将它打理得充满生机，我无忧无虑地可以尽情调皮闯祸最后安然回到mama怀里，那里是我的童年的乐园。

    迷蒙间我好像再次踩在了翠绿草地中间的鹅卵石小道上。

    沿着小道往前走来到悬铃木树荫下的秋千前，在我最受宠爱的时候，是祖父带着我一起将秋千搭好。

    我坐上去，抓住两边的绳索轻轻荡起来。

    我整个人好像变小了，低头看，视线里自己的四肢回到了儿童时期的模样，我开始心慌地呼喊mama。

    然后mama就出现了，她扶住我的背轻轻地推着我前后来回。

    我还是不安地想回头扑进她怀里却动弹不得，只能不断地叫她，问她爸爸在哪里。

    过了好久我终于仰起头看清mama悲伤的脸，暗红的血液从她额角流出滴到我的眼睛里。

    我呆呆地收回目光更加握紧了手中的绳索，我说：“mama用力推高一点。”

    就像小时候玩游戏那样，我总是雀跃兴奋地欢呼让mama将我推高一点，再高一点，耳边的风声呼啦啦的响，我像真的飞起来那样快乐。

    现在我变成mama手中需要独自学会飞行的雏鸟，脚下有万丈深渊等着我跌落。

    我哭出声来：“mama我不怕高。”

    梦境终止，我缓缓睁开眼，泪水打湿了我两边的鬓发，浑身都在疼，我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嘤咛，这才注意到屋里还站了个人，纪淮正在窗边的位置听见我发出响动熄灭了手机屏幕朝我走过来。

    我立刻闭紧了嘴翻身将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早晨张嫂照顾我吃饭时在床头摆了张椅子，他也这么坐下来来。

    我听见一声轻笑，随后他又叫我的名字：“裴宜音。”

    光线昏暗的环境里，他的声音似乎也暗下来，低低的，蒙着一层边缘模糊不清的噪点传入耳朵里，我绷紧了背没应声。

    “回答我？”

    “嗯。”

    他把手指扣在木椅把手上轻轻敲击，咚咚咚的声音让我的心吊起来，我没有精力去应对他，起码此刻不知道如何应对他。

    而他最终没有别的话要说，“既然醒了张嫂会来照顾你，好好休息。”

    等他起身离开，张嫂端着药进来打开了灯。

    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迎着张嫂关切的目光对她笑了笑。

    “我现在没事了。”

    张嫂把药递给我有些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生病还是要静养，小姐你忽然就晕倒真是太危险了。”

    我喝了两口水准备感谢她照顾我，她又开口道：“少爷今天早上回来刚好碰上小姐你晕倒，还是少爷把你抱上来的。”

    说着她拿出一瓶药膏，“这是少爷送来的跌打药，小姐你身上被磕碰到好几处呢。”

    我有些愣怔，看她打开瓶子取了药膏往我额头上抹，碰到伤处时我抽了口凉气。

    “小姐忍着点，这是活血化瘀的，多涂几次就好了。”

    我沉默着等她上药，半晌开口问道：“纪淮他一般什么时候在老宅？”

    “假期和周末，学校没课的时候。老夫人舍不得少爷走远，少爷读本市的大学经常被叫回来住呢。”

    张嫂以为是我在担心和纪淮相处补充道：“少爷回来习惯自己独处，或者去陪老夫人聊天。小姐放心吧，他不会为难你的。”

    “我并不怕他为难我。”我在心里回答道。

    在房间里再休养一天后，我想出去透气。

    张嫂说宅子花园里的花都挪进了玻璃温室，佣人门精心打理温室而花园很少被使用就只保持着定期除草。

    我正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便裹着披风朝着花园去了，穿过后门来到她所说的位置，一眼就看见了被植物藤蔓缠绕的秋千。

    手刚搭上秋千一边的绳索，像是有所感应我转过身来正面对上纪淮的视线。

    他朝我走过来，太阳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我低下头看那道影子靠近和我的重合在一起。

    我的手停在秋千的绳索上，他也抬起手碰上绳索上的藤蔓，一圈一圈从尾端将它绕开却缠上了自己的指节。

    阳光格外灿烂地洒落在他脸上，他半垂着眼看我，朗声开口道：“需要把秋千清理出来吗？”

    我的视线扫过他的手，本来就因为肤色能清楚看到血管，缠绕着他的藤蔓好像也成了他新的脉络。

    我说：“好啊，我小时候经常玩秋千。”

    “是吗？”

    “是的，我能把秋千荡很高”

    纪淮认真地看着我，我的倒影落在他的眼底，像整个人沉入一潭静谧的湖水。

    “嗯，我知道。”

    他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