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旗 - 耽美小说 - 丹陛秋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卢璋向来不明白这些人希望自己宽宥他们什么罪名,若是平常总忍不住唠叨两句,此时却全然无心在此耽搁:“起来吧起来吧。你们继续,朕去看看。”

高级内官在皇宫内设有专门起居处,距此不远。卢璋被领着,步行不久便到了。

童见岚尚未起身。卢璋拦住了通传的人,让随侍在外头等候,自己进了他的寝殿。殿内装饰简单,连附庸风雅的书画都寥寥。卢璋绕过隔断进入侧室,眼前堆叠的帷帐里是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晌午日光透过窗牗,房间里暖和又安静,像冬天的汤婆子。

卢璋蓦然间有落泪的冲动。登祚至今,他几乎忘了以往和童见岚相处的景况。交流全然被国事政务占据,偶尔允许他提些无伤大雅的物质要求。除此之外,闲谈和沉默都是奢侈。

他越发清晰地感觉到,他所熟悉的给他安宁的一切已成雪泥鸿爪,遥不可追。

卢璋在品尝到生杀予夺的滋味之前,已体会到孤家寡人的含义。

太傅知道他与童见岚故情甚笃,与他讲过旧朝宦官之祸的典故不可胜数。卢璋曾对此不屑一顾,但听得多了总归不敢再信誓旦旦。

却道故人心易变。言犹在耳。卢璋尽管仍无法摆脱对童见岚的依赖,却无法笃定他能于权力漩涡之中恪守本心。尤其是春闱一案,让卢璋见识到身边瘦弱单薄的内官,翻云覆雨的手段丝毫不弱于前朝列位朝臣。

他感激童见岚为他出面周旋殚精竭虑,也无法不生发出对他脱离控制的恐惧。

他害怕他一心倚靠的如兄如父的臂膀有一天会反身对准自己,对准卢氏江山。

但每每看童见岚为他全心全意分忧解难时,他又无比唾弃自己的恐惧。

卢璋被自己混乱的思绪拉扯,越发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甚至连童见岚称病告假也要来亲自确认一番。

站在他的床塌前,惭愧、委屈、愤恨齐齐涌上卢璋心头眼眶,他不得不攥紧双手压抑失态。

卢璋不想叨扰童见岚休息,深呼吸几次后离开。

他以为正熟睡的人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才放心从被子里露出头透气。

童见岚先前被卢谨折腾了几乎一晚,鸡鸣时惊醒,头昏脑胀中看到身边酣睡的晋王,差点惊骇得叫出声。缓过几息,他才忆起昨夜荒诞情事,连忙捡起地上衣服胡乱盖住身体,溜出卢谨卧房。童见岚趁院内无人,也顾不得姿仪,在清冷晨光里一路小跑进了宫门。

他想着正好在应卯前歇一歇。谁知事与愿违,童见岚躺下后一直断断续续地梦魇,满身疲惫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如同被沸水煮过,四肢酸软无力连带着头痛欲裂,几近寸步难行。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之事殷鉴不远,童见岚不敢再高估自己,即刻遣人上表告病休养。

童见岚预料到卢璋会可能会亲自过来,却没想到他并未着人叫自己拜见。正是半梦半醒间,童见岚觉察到有人进了屋子。他内心挣扎一阵,决定装睡以静观其变。

只是喉咙中仿若有小虫振翅,又痒又疼,忍得他好不辛苦。童见岚无心去揣测上意,只盼着卢璋快些离开。

憋太久的结果是一顿剧咳。童见岚泪眼朦胧,胸腔都被被震得生疼。

他终于怒火中烧。

如果不是担心隔墙有耳,童见岚恨不得对卢谨破口大骂到房顶被掀开。

这什么混账王爷?先帝英明一世,在他身上算是马失前蹄。此等毫无礼义廉耻肆意妄为之人还能被捧成霍、卫之辈,真可谓世道浇漓,时无英雄竖子成名。

恨只恨没有武艺傍身,不然定揍到这人连王府牌匾都不认得。

只是愤怒耗人精神,何况童见岚已是强弩之末,腹诽几句便困意翻涌,倒头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是黄昏,卢璋派人给童见岚看诊。

不过寻常风寒,只是童见岚身体羸弱,病情才来势汹汹。听完医嘱,童见岚歉然笑笑:“辛苦刘大人。”

刘太医摆摆手:“童大人客气,老夫分内之事,何必言谢。”

灌下不少苦药汤,低烧仍缠绵不去。童见岚干脆半月称病不起,趁此机会避避风头韬光养晦。

听闻风声,京中心思活络者不免也借机奉礼邀宠。童见岚对锦衣玉食的欲望淡薄,又常年气虚体弱,对着满桌昂贵的滋补品头痛不已,赏了许多给身边后仍是占地。他心道还不如夹带些金银实用。

多日来,卢璋则体贴又规律地在童见岚假寐结束时来探望。他成长的速度令童见岚惊异,无论身形气度还是谈吐姿态,都俨然一国之君。

童见岚感慨之余非常欣慰,可算不用再几乎事事越俎代庖了。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卢谨也跟着送来些奇珍,还附上了问候的短箴,字里行间酸腐味甚浓,不知请了哪个夫子捉笔。童见岚浏览后一哂,便着人搬到库房吃灰。

卢谨作的是钱货两讫的打算。但收到童见岚打官腔的简短回复,他翻来覆去看不出个花,一股别扭的郁气油然而生。

于卢谨,童见岚如同一处正结痂的伤口,搔起来疼放着又痒,令人左右为难。

那日宿醉清醒后,卢谨登时懊恼不已。他觉得自己莫非中了邪,居然对着个太监发起春情?这回是脸丢到了长城以北。

果真是太平日子过多了忘记贪杯误事。

本来能用玩笑揭过的“教训”,被自己弄巧成拙。向来百战不殆的王爷虽然大权在握,也不想因为这种腌臜事得罪了内廷首脑。

适逢卢谨焦头烂额地思考补救方法时,宫里耳目便传来童见岚病倒的消息。外人皆以为是他劳累过度,只卢谨道是与自己脱不开干系。他心虚之余也有些庆幸,备上厚礼托人送进了宫。

卢谨在忐忑中等来回信,见童见岚表明不再追究,心下松一口气又莫名空落。

他总忍不住想到那晚。尤其是童见岚销假后,与他在殿中重遇时,卢谨看着那张红红白白的假人脸,就不禁悄悄地心猿意马。

谁知道那假人脸也有极艳丽而生动的颜色?谁能想到权柄在握的大太监朝服下的身体曾覆上极靡丽的痕迹?

这隐秘的快感攫住他。

卢谨把这归为报复对手的快感。——虽然自己见色起意后的折辱并不光彩,但也算殊途同归不是?

不过此事之后,卢谨也不敢再寻童见岚的晦气。两人待以同僚之礼,相安无事一年半载。直到南越一族内乱犯边,岭南太守急函求援。

先帝秣马厉兵,本代则休养生息,削减军费以资农商,专业军队收缩至重要城关。而今才步入正轨却时运不济遇上这档事,岭南贫穷偏僻,南越小国寡民,这场动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不能尽快剿灭有损天朝威严,西南北方诸蛮夷若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