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西启?入宫

    “跪下！”

    青玉毫无反驳之语，直直跪在春娘面前。

    春娘拿着根鸡毛掸子，狠了狠心，才终于闭着眼抡在青玉背上。

    “我让你不老实！让你耍小聪明！让你自以为是！”

    青玉倔强地紧咬着唇，一声不吭的挨着。

    这一下下看似打在青玉身上，却实实在在痛在春娘心里。她如何不知儿子的心思，可人在屋檐下，如何不低头？若是每次都纵容他如此行径，总会有被花mama发现的一天，到时她们母子若被赶出去，可该如何过活？

    打了一阵后，春娘撂下鸡毛掸子瘫坐在凳子上，几行泪忍不住流下。

    见青玉还跪在地上，春娘终忍不住软下脸来，赶忙拉他起身坐下查看伤势，“玉儿，可有打伤？”

    青玉摇摇头，示意母亲不用担心。

    春娘看着青玉的倔强模样，哀叹一声，道：“是娘不好，让你生在这腌臜地，可娘没有办法，你再忍忍......”

    “娘自小教你读书写字，就是希望有一日你能走出这里......”话至此处，春娘心中一阵绞痛，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生来是那样一副不男不女的身子，可作为娘亲，她还是希望他能前程似锦，“娘的银钱快攒够了，等攒够了钱，就供你去科考，凭你的才学，定能——”

    “娘！”一直低头不语的青玉忽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浸满泪水，他抓住春娘的手，哭道：“我不科考了！我不要娘为我这样。”

    春娘鼻子一酸，眼眶泛红，手慢慢抚上青玉的脸庞，苦笑道：“傻孩子，就算不科考，娘也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娶个知人冷暖的好姑娘，过平凡人的日子......”

    “娘，您不用为我如此筹谋的，我会赚很多钱将娘赎出去，然后我们再买个安静的小院儿......娘，我现在已经能靠自己！我这些天靠给客人们弹琴已经——”

    话未说完，青玉脸上已重重挨了春娘一巴掌。

    春娘这次是用了真力气，青玉呆愣着，脸歪在一边，耳朵里嗡嗡直响。

    她瞪着青玉，语气严肃道：“我如此筹划，就是希望你能不再以色侍人，能不再沾身这勾栏风月地。从今后，你不许再去弹琴侍客！”

    “娘！”青玉捂着左脸，犹不甘心。

    “听话！”

    春娘鲜见态度如此强硬，只因她深谙这些达官贵人的肮脏之欲。青玉面容清秀俊雅，又生的那样一副雌雄兼有的奇巧身子，若是哪天被什么权势之人看上去，他定会沦为风月场里男人猎奇的玩物，那她们娘俩这一生可就真完了！

    与此同时，西启皇宫麟趾殿内，朱明照斜倚榻上百无聊赖地赏着歌舞。

    刘仁步履匆匆入殿，附在朱明照耳边轻言道：“回禀陛下，都查清楚了，是绮红楼一个舞妓的儿子，叫青玉的。”

    朱明照往嘴里扔了个殷红樱桃，漫不经心点点头道：“嗯，把他弄进宫来。”

    刘仁面色犯难，在一旁支支吾吾道：“这...这恐怕不太好吧，若是让太后那边知道您从民间花楼里接来这么个男子，这...这.....”

    “这这这这这又怎样啊？！她管天管地，难不成连朕睡谁也要管么？”

    朱明照神情激奋，一扬手将面前的水果盘打翻在地，各色瓜果瞬间四下滚落，宫女、内侍们立刻纷纷趴在地上去捡。

    刘仁吓得早就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心中叫苦不迭，怎么他这些天偏就这么不走运，屡次撞上逆鳞。

    “朕不管，你尽快去将他弄来！”朱明照手一挥，又重新瘫在塌上看歌舞。

    “诺，诺！”刘仁这次干脆应答，起身前他轻轻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弓着身立刻退了出去。

    刘仁雷厉风行，第二日一早便将旨意传到了绮红楼。

    听到居然是圣旨宣召青玉入宫，春娘当即吓得瘫软在地，一张脸更是惨白到毫无血色。

    宣读完圣旨，刘仁居高临下瞟向青玉，声音尖细，拖着尾音拿腔拿调道，“青玉公子，接旨吧。”

    不管圣旨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那皇帝平白宣召一个什么官阶都没有、却身在花楼的白丁能做什么？春娘实在不敢细想，她赶忙向前跪行几步，拉住那内宦的袍角，苦苦恳求：“公公，公公，他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求求您，就放过他吧！”

    刘仁举举圣旨，皮笑rou不笑道：“娘子，这可是圣上旨意，咱家可不敢违抗呢。”语罢，他将自己的衣摆悄无声息从春娘手里扯开，还作势拍了拍下摆。

    春娘脸色煞白，唇也不住哆嗦，眼泪涌出不小心花了胭脂。可她很快意识到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忙抹了泪，抖着手捋一捋鬓边的花，竭力挤出一丝笑来卖弄讨好道：“公公，青玉还小，不懂风趣，要进宫，奴可以，陛下想怎么玩，奴都可以......”

    “娘！不行！”青玉焦急打断春娘，平生第一次强硬地将浑身发颤的母亲按进怀里。

    “放肆！”刘仁怒目圆睁，厉声呵斥着春娘：“陛下岂是你能肖想的？！他能进宫，这是天大的荣宠，别不识抬举！带走！”

    下一瞬，两旁的士兵冲出来硬生生拆散抱作一团的青玉和春娘，青玉挣扎不过被一路托架着，回头凄厉喊道：“娘——”

    春娘急忙跪行至转身要走的刘仁面前，给他砰砰磕下一连串响头，额头都洇出血来。

    “公公，公公——”春娘再次抓住他的袍角，声泪俱下道：“青玉是奴的命根子！他日后可是要科考的啊！奴求求您了！求求皇上了！就放过他吧！”

    刘仁无奈，只得再次耐下心来，他半弯下腰假笑着对春娘道：“科考最终不还是要皇帝说了算么？这——就是他的科考了，带走！”

    “皇上，奴家要不行了~”

    “嗯嗯...皇上~您弄得奴家好爽啊......”

    “呃啊啊啊...嗯......”

    “......”

    青玉被带到朱明照面前时，朱明照正在床笫间搂着一女子颠鸾倒凤。

    刘仁识趣地放轻步伐，将青玉推入门中，弓腰行礼道：“禀陛下，人来了。”

    整座大殿金碧辉煌，浓郁的熏香掩盖着糜烂的欢爱气息，鹅黄的锦帘纱幔低垂，依稀可见一男子缓缓起身。

    朱明照披上明黄锦袍挑帘而出，看见门口施施然立着一位青衫少年。

    他身量瘦小，却甚匀称挺拔，虽着青衣布袍，仍遮不住如俊竹般清雅的气度。

    竹子虽高洁，却过直易折。

    朱明照随意坐在堂上斜斜倚着，一束光正巧照进殿来，将少年面容隐于半明半暗间，朱明照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青玉低垂着头，纹丝不动。

    “去呀！”刘仁着急地赶忙将人直直推到朱明照面前。

    青玉抬眼向上位望去，只见一位年轻俊逸的男子散漫斜倚着，他一袭黄袍玉冠，一双狭长眼眸正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在自己身上逡巡。与他目光对视的刹那，青玉心中一惊，又低下头去。

    朱明照细细端详着青玉，好整以暇问道：“多大了？”

    青玉抿抿唇，垂眸而答：“十三。”

    “回话的时候要跪......”

    朱明照抬手制止了正欲训斥的刘仁，目光却丝毫不曾从青玉身上移开，他随意搓弄着左手拇指的血玉扳指，勾起嘴角问：“会伺候人么？”

    青玉自小长在秦楼楚馆，自是晓得此话何意，他咬着唇面色涨红，再不肯发一语。

    “陛下问话你要......”

    “哎哎哎哎哎——”眼见刘仁又要教训人，朱明照皱着眉再次不耐打断他，末了还狠狠瞪了刘仁一眼以示警告。

    刘仁立刻闭嘴，低头不敢再多言语。

    这样品貌若仙子般的人物，可不能给吓着了。朱明照就像发现新鲜玩物的孩子，一开始总是耐心十足的。

    朱明照起身走向青玉，他以为少年只不过是初见天颜惶恐羞怯罢了，他若主动亲切示好，定能感化佳人获取芳心。

    如此想着，朱明照挂着足够温煦和善的笑，向青玉伸出手来。

    没有人敢拒绝皇帝。没有人能拒绝皇帝。

    青玉抬眼看他，一双狐狸眼若含秋水，却并无一丝畏惧臣服之意。对视良久，青玉后退几步，与朱明照拉开距离，对他微微倾身行礼，不卑不亢道：“请陛下允准草民离宫，草民家中尚有母......”

    “不愿意？”未等人说完，朱明照已一把将人强行扯过，刚才伪装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他面色阴沉，眼眸阴鸷，手慢慢抚上那张面白如玉的清逸脸庞。

    青玉刚才的举止无疑一记无声却有力的巴掌狠狠甩在了朱明照脸上。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拂他的面子，他想要的东西，也从没有得不到的理儿。

    “回皇上，不   愿   意。”青玉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回答得干脆有力。

    整个大殿鸦默雀静到令人窒息，从未见过此等场面的宫女内宦各个儿屏息凝气，噤若寒蝉。

    突然，朱明照的大笑声打破沉静，他耐心耗尽，气急反笑。盯着青玉那宁死不屈的神情，他舔舔后槽牙，点着头道：“好，好，真好。”

    “刘仁！去，给朕一天杀绮红楼一人，朕要看看何时能轮到你那舞妓娘亲。”

    “昏君！你草菅人命！就不怕遭报应吗？！？！”娘亲就是他的命门，青玉一时愤恨至极，什么君臣礼仪统统顾不得了，他红着眼冲上去像头要吃人的小兽，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朱明照走到他面前，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怒火中烧的神情，可就算是愤恨到极点，他那模样还是如此勾人心魄。

    “还是个烈性子？”朱明照满意地大笑：“好！朕就喜欢降服烈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