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 被收养的小男孩会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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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法叶·道济”究竟要做什么?阿鲁夫理解不能、听着已然同居半年的监护人在哪里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拿起勺子戳了戳面前打碎的土豆块、让彻底变成一滩细腻的土豆泥。 一个奇怪的女人,绝不能再去用世俗意义上的那一套标准所衡量。没有人教导过阿鲁夫如何去应对这种女人——危险、野心勃勃、独裁、冷酷并且无情。阿法叶往哪里一站、她的过往就如同翻开的书页毫无隐瞒般平铺在阿鲁夫面前、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阿鲁夫害怕被伤害、谁所规定的天才除却聪明的头脑就不能拥有一颗敏感纤细的心?何况是阿鲁夫,小小的年纪就被迫遭受了家庭的巨变、父母用十几年所构建起来的堡垒就这样突如其来被暴力摧毁的支离破碎、他尚且懵懂,却要独自去承受这世间最浓郁的来自人性中的恶与善。在被毁灭的废墟中徒劳着试图修复、重新的回到那个会为他遮风挡雨的无所不能的壳子中。而世俗的嗤笑、戏谑、嘲弄、来自外人的赤裸不加掩饰的恶意则是让他彻底的陷入迷茫——怎会是这样的痛苦?父母教他以善去对待他人、以保证阿鲁夫不会走上歧途、却没有教会他如何去理解“死亡”。 死亡——世上少有的公平。生命从虚无中诞生,也将最终归于虚无。阿鲁夫过去所引以为傲的头脑也无法去推理出“死亡”这冷冰冰的存在所遗留下的谜团、他过去读了很多的书、见证过不少生命的诞生与消逝、或许生理意义上的“死亡”并不算是那么难以理解、死了就是死了、心脏停止跳动、大脑停止思考、最终一切都归于虚无。 “虚无”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反复咀嚼着这个神秘的符号、父母的死亡本身就是既定会发生的事情:人的寿命终有终结的一日。他无法接受的是什么?父母突然的遇害、珍视之人骤然的离去、变成两具冰冷的尸块——悲伤?愤怒?恐惧?都不能够贴切的描述那股阴冷无措的感觉、空洞迷茫虚无再度包裹住了阿鲁夫、一如婴孩的襁褓。 没有人再会去牵着他的手解开那些没有线头的迷团了!阿鲁夫头一次对他习以为常到赖以生存的推理分析和不断被强化的“我是特殊的”这一概念产生深深的挫败感。父母过世后、过去未解开的谜团不仅没有减少、甚至铺天盖地将他淹没、入目所视之处即是垂下诱饵的线团——我做不到!这一认识让阿鲁夫变得自暴自弃、转而去疯狂的拆解身边那些过于简单的线团却被过量的伪善和恶意所糊了一脸、父母所教导的认知又再一次被冲击、他无措地捧着越发杂乱的线头、希翼有人告诉他如何去做。 阿鲁夫感觉自己像是被割裂成了两个互不相干的自己、理智的他站在越发杂乱的线头中央,昼夜不息地推理分析直至导出一个“最优解”、而情感的他则是如同漂浮的旁观者不受控的做出破坏“最优解”的举动、当他们意见相驳、就会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所以阿鲁夫封闭了自我、以使二者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好让他专心去解从父母死掉后就出现的巨大的线团。 但这并不代表阿鲁夫就真的无法感知到外界了、他既未患有眼疾、耳聋、口哑之残病、又怎会“心智”遭到蒙蔽以至于不幸得无法言语谈吐?在他眼里、阿法叶也是愚蠢的蠢货中的一员——她究竟是怎样得出我是智力残障?此刻情感与理智暂时站到了同一战线上:阿法叶才是笨蛋! 阿鲁夫专注的修补着自己破碎的认知堡垒、从满地的线头中找着解谜的关键、他无视了所有试图闯入他小小世界里的外人——哪怕是阿法叶也做不到、即使她决心要“爱自己一样爱他”、但在阿鲁夫看来阿法叶所做的都是些徒劳无益的无用功。他不理解、也就无法去做出任何的回应、但也不受控制去观察阿法叶的一举一动、这是他平静的静养生活中唯几能接触到的外界信息来源。 阿鲁夫讨厌所有心口不一的骗子,这意味着他要浪费更多的精力于无聊的琐事之上——阿法叶除外,即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所谓的“监护人”就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父母提前准备立下遗嘱也是做着行的一贯做法——他以为自己能够坦然的去接受这一事实,就像春天的花在秋天凋零,在冷寂的死亡寒冬里所有的生灵都会归于虚无;十一岁的那年冬天,父亲和他一同埋葬了死去的“家人”——陪伴了他整个童年的老猫、这算是他与死亡的第一次碰面。他们把它埋在了后花园里,紧挨着老宅,阿鲁夫推开窗户就能看见那小小矮矮的坟墓、母亲会很细心的打理那块小小的土地,但在来年的春天里,风带来的种子在哪里扎根、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起来——阿鲁夫有了一小块的蒲公英田,却不再饲养任何活着的生灵。 黑漆漆的死亡带着冰冷的镰刀仍然时不时在夜里去拜访阿鲁夫,而他如同自虐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好像这样他仍是那个被父母所宠爱的、躲在厚厚的云层后小心翼翼观察着世间的雏鸟。死亡黑色的袍角扫过,这云层就如同泡沫一样消散、阿鲁夫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入了肮脏污浊的世间。 实话说阿鲁夫并不介意阿法叶对他的欺骗: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疗养院里,介于糟糕的治疗手段和粗暴的对待,使他对世人的信任彻底的被粉碎,他按照父母的教导所展现出的“友善”甚至于称得上“谄媚”的配合,都在大人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和谎言中消失殆尽,他头一次对于扮演一个“正常人”而感到厌倦、伤口尚未愈合便被不停的撕扯开,所有人都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都想在这血淋淋的幼狮身上撕下一块rou。 于是乎阿鲁夫整日恐惧而又颤栗、他无法反抗、挣扎,拘束带、黑漆漆的紧闭室、剂量越来越大的镇定剂——让他从一个有礼貌的小少爷变成了扯头彻底“疯子”、他用冷漠、自闭、自残、去抗拒这些自己尚且不能避免的“凝视”或许是因为表现得不错,总之在他无法忍受,彻底精神崩溃之前、阿法叶就这样突然出现了。 人的嗅觉称得上诚实、比起见面三秒才会印在视网膜上的外表,空气里几亿分之微的气体因子就可以引起嗅觉上的连锁反应、更何况于阿鲁夫这种先天各方面都很敏感的小孩,只是一个照面,他便可以断定:阿法叶不会害他——至于别的,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去顾及,总归不会比现在更烂了。阿鲁夫在阿法叶身上嗅到了淡淡的熟悉的香根草的味道、在脑子里将其和信件的主人所联系起来之后,又再度放任自己归于封闭,不知道是因为何种原因。 阿法叶来牵他的手的时候,阿鲁夫并未做反抗,就那样顺从地和她走了——即使他知道阿法叶的身份多少是有些问题的,但是从手心传来的温度混合着雨天湿湿的水气给了他一些虚假的心安,多少缓解了他犯病的冲动,披着黑外套的阿法叶显得有些不太好亲近、但却能礼貌而又疏离地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那些烦人的、嗡嗡嗡围在周围的“无关人士”、阿鲁夫周围骤然就变得安静下来——雨仍然劈里啪啦的打在黑漆漆的伞面上,阿法叶撑着伞的样子就变得高大伟岸起来:好似她就如同她所宣称那般,要履行好监护人的责任——他只需要像今天这样躲在她的身后就好。 这就是阿鲁夫从她的举动中解读出来的含义,不过这会让他再度陷入惶恐和焦虑:他可以去相信她吗?遭受了双倍的怜悯和恶意之后,阿鲁夫又被来自“鳄鱼”的示好搞得颤颤粟粟,狮子偶然间的一个喷嚏也会让幼鸟炸起毛羽——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稀里糊涂的和阿法叶坐在狭小拥挤的车厢内、这些微妙的小情绪立即被刻在身体本能上的应激所取代,拼命地撞击着车窗、呼吸、呼气、吸气、阿鲁夫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窒息死在这里了、一颗瘦小的心脏拼命地挣扎和蹦跳、剩下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只记得尖细的耳鸣突然嘈杂起来的说话声、好似一千一百个人同时在他耳边交谈、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吐在阿法叶的身上、随着冰凉的镇静剂再度顺着手腕注入,他才勉勉强强地找回来一点点的理性——他努力撑开已经开始发昏发沉的眼皮,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自己又把一切搞砸了、意外的是阿法叶并没有露出厌恶的神情。 她看起来只是有些惊讶、紧着着阿鲁夫的眼睛就被她用手帕盖住了、她有些迟疑的的缓慢地拍着他的后背,试图安抚他、阿鲁夫没有力气从她怀里挣出,只能嗅着阿法叶身上那股突然浓郁起来的、有些苦涩的香味变得昏昏沉沉:连带着他那颗漂浮着的心也变得安定了几分。 这便是阿鲁夫惹人喜欢的地方:即使自己也不太好受,也会很努力的回应那些善意——受限于糟糕的精神和身体状态,即使他有心也无力,往往等糟糕的状态好转些,那些对他抱有善意的人反而会对他敬而远之,颠三倒四的语句、像极了疯子的叱语,再加上发病时的反常表现也确实会或多或少的怪异、久而久之也不再会有人去接触他、而阿鲁夫也习惯了漠视外界的一切、鸵鸟把头埋在沙坑里、阿鲁夫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