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拥江山,享无边孤独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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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怡道:“哈,好男不跟女斗?怕是斗不过才这么说。” 一直默不作声的彭一鸣忽然道:“妇有长舌,维厉之阶。” 陆子怡眨眨眼,视线停留在彭一鸣的身上,她道:“殿下,他这句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个没读过诗经的妇人,他竟如此和她计较,反而失了礼仪,惹别人笑话,顾飞轻轻哼了一声,仿佛是已经赢得这场争论。 陆子怡的确没读过几本书,她不爱看那些书,更不喜欢里面的内容,她认为只要能认字就够了。 陆子怡不傻,她不知道那书生突然冒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肯定不是好话。 许春武道:“也没什么意思,从前有个国王烽火戏诸侯,后来国家祸乱灭亡,便有人认为国家灭亡的根源是那国王的妃子,若她不在国王烽火戏诸侯时发笑,国家也就不会灭亡了。不仅如此,那诗中还说,为避免国家灭亡,应杜绝女祸,不让女人干朝政,让女人从事女工蚕织即可。这位书生,不知我说的是否对了?” 陆子怡一听,刚要开口大骂,教这些书生作人,哪知彭一鸣忽然站起来,脸上满是惊慌失措。他极力抑制自己的激动,可说话时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害怕。 “不才眼拙,不知这位大人可是定北王?”彭一鸣能认出定北王,原因无他,他正好看见许春武佩戴的凤头玉佩,又想到方才陆子怡称呼许春武为殿下,因此电光火石之际,才得出这结论。 许春武依旧坐着,一时之间,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大殿之中一时安静得吓人,雨声砸得人的耳朵都要痛了,另外三个书生听到彭一鸣的话,惊疑不定地看向许春武,他们这时候才注意到在这里避雨的是什么人。腰间佩玉,侍从多数是女子,且都身穿军衣,当今无悲唯有那位将军才有娘子军,这位难道就是常年镇守漠北的将军?备受当今国主盛宠的定北王? 许春武开口了:“方才你说妇有长舌,维厉之阶,可我朝太|祖便是女人,当年随太|祖南征北战的镇国大将军也是女人,你是在质疑她们?” 彭一鸣觉得膝盖都要软了,他汗如雨下,可手脚都微微发凉:“不才是一时口误,并没有评论太|祖与镇国大将军的意思!请殿下责罚!” 据说太|祖曾下令百姓不因言获罪,不过即使百姓能畅所欲言,但究竟还是到不了“妄议”太|祖的程度,何况不因言获罪不意味着能恶意造谣、诽谤、污蔑她人。 妄议太|祖,这事可大可小,小则是受到一些警告,大则掉脑袋,甚至累及全家。 许春武道:“你最好只是口误,听你们刚才的谈论,你已是举人?” 彭一鸣恭恭敬敬地道:“回殿下,不才是今年中举。” 许春武道:“明年二月便是会试,会试结束之后是殿试,若你坚持认为女子不可干朝政,又如何为太|祖建立的无悲做出贡献?” 彭一鸣低下头:“殿下教训得是。” 许春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不必行礼了,我们只是路过这里,不讲究那么多虚礼。若你能进殿试,到时候再行礼也不迟。” 彭一鸣道:“多谢殿下吉言。” 另外三位书生看许春武并没有发怒,这才放下心来,他们又纷纷道歉,生怕被怪罪。 原本陆子怡看这四人十分不顺眼,一肚子气没处发,现在看到他们一个个都怂得要命,是又气又好笑。 现在清楚了对方的身份,书生们想再寒暄几句,可一看到那些侍从面色冷峻,还带着刀,便心里犯嘀咕,不敢再多说了,只好安静地烤火。 可没有人说话时,殿内便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时,一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辞道:“姑娘,你怎么一人到这里来避雨?” 云水心拿着一把油纸伞,那伞撑住了滂沱大雨,因此云水心浑身未湿,只是有些发冷。她烤了许久的火,才感觉暖和些。 她也听到了方才的对话,当那些书生跪下许久,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不是也要跪,但两边都坐着人,她便厚着脸皮假装不知道这回事,企图蒙混过关。听到有人问她,云水心小心地看一眼许春武,发现她正盯着自己,云水心慌忙回过头,专心地看着火堆。 “我jiejie病了,两周前我去照顾她,因离家时间太长,担心家里惦记,本来打算今日回家,早早便出发了,哪想到半路有事被耽搁,现在又遇上大雨。” 顾飞关怀地道:“云家村离城里有好长一段距离,水心姑娘赶来赶去,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云水心与家人住在泾阳城,不过老家就在泾阳城外的云家村。在母父的同意下,她jiejie嫁回了云家村。 苏辞道:“这雨来得急,想来不会下得太久。等明天雨一停,我们也要赶路了。” 固然知道旁边就是定北王,可她并无官架子,也不曾出言苛责他们,书生们渐渐放下心来。 听到苏辞的话,其中一人壮起胆子,道:“这可不一定。哎,说起来,泾阳县近几个月是不是一直在下雨?真是奇哉怪哉,从前这时节能下几次雨就不错了。” 顾飞还在摇着他那把折扇:“说不定是妖邪作祟。” “怎么会是妖邪作祟?也许,也许是今年雨水特别足。”云水心低声道。 顾飞不以为意:“再这么下下去,恐怕泾阳今年要出现水涝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有书生不这么想。 陈秀紧蹙眉头,他家境困难,因为是读书人,他不用从事劳动生产,平日全靠家里接济,可家里都是雇农,若今年水涝,还有谁会雇他们?想到家里即将面临家徒四壁的窘境,陈秀不由得长吁短叹,同时恼怒家人无用,辛苦了大半辈子还是雇农,又可怜自己壮志难酬,一腔热血居然因穷一字被困住。 坐在一旁的朱怀没想到身边的人已经想了那么多,他挠挠头,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水涝呢。” 云水心道:“也许明天就天晴了。” 苏辞道:“但愿如此。” 朱怀道:“水心meimei,不知你哥哥什么时候出《武林盟主记》的下一话?” 云水心皱起眉:“我也不太清楚,也许快了吧?” 顾飞笑道:“朱兄,你这可就为难人了,水心meimei恐怕连书都没读过,又怎么会懂小说?” 朱怀连连道歉。泾阳县曾经也有过女子学堂,不过后来没多久就关闭了,何况大家本就不推崇女人读书。县上平常人家能全心供家里的男人一直读书就不错了,更遑论家中还有好几个孩子的,若家里都是男人便罢,若有女人,那女人都要出去干活,以便供养男人读书。 云家也是如此。 泾阳县有一座梅香茶舍,云威在书舍读书,云水心则是在书舍打扫卫生补贴家用。 这回,云水心不再说话,只是发呆似的盯着门外,仿佛这样就会停雨了。 一时间没有人继续说话了,沉默继续在大殿之中诡异的蔓延。 ———— 大雨果真如云水心所说,下到了第二天早上便猛地停下来,如同有人在小跑下坡时突然刹住了脚。 书生们还要同定北王多寒暄几句,可人家早早起来,等雨停便离开了古刹,书生们醒来后,只看见一堆烧剩白灰的火堆。 许春武一行向前赶路,先是经过了两个村子,才看到一条越来越宽阔的青石官道,官道两旁摆满了摊位,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众人看见这样的景象,精神为之一振,他们待在漠北,守护边疆,为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 第42章 许春武打算在泾阳县停留一晚便继续出发。 他们刚走进一家客栈, 客栈老板笑意吟吟地走上前,可立马变了脸色, 跟着他们走进来的, 是几个身穿蓝衣的衙役,后面还跟着一对仆从! 客栈老板是个年纪将近四十的女人,她在泾阳县开了十多年客栈, 也见过不少事情,看到一群官兵上门,也没有惊慌, 先是眼神示意店小二接待许春武一行,自己则亲自上前。 “奚大人,许久不见你来小店,还以为你忘了我们哪,今日怎么有空带各位大人大驾光临小店?楼上有雅座, 各位大人快请上来,不知要吃点什么?今日店里有新鲜的绵鱼,个头又大,各位大人要不要尝尝鲜?” 奚大人是这群官兵的头,他是泾阳县的县簿,大清早还没睡醒就被县令召进衙门,之后便急匆匆地带着人出来了。奚大人冲客栈老板笑了笑, 他眯着眼打量老板的腰肢, 啧啧了两声, 又忽然想起有要事在身, 正色道:“忙你的去吧, 我们是来找人。” 客栈老板长长地“哦”了一声, 这才要转身招呼许春武一行, 哪想到奚大人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许春武,当下脸色一变,一把推开客栈老板,对着许春武就要下跪。 一旁有人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他。 奚大人看向来人,是一个身穿劲装的女人,想来是许春武的下属。奚大人这才道:“小的名叫奚杰,是泾阳县的县簿,听说殿下来到咱这小小的泾阳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殿下,这客栈人多眼杂,不是个好住处,县令大人已经为您准备了一个位处县城中心又不失雅静的住处,若殿下愿意,请随小的来。” 一把被推开客栈老板气呼呼的,要不是看在这奚杰是本县县簿的份上,她哪里会对他这么客气?居然还说她的客栈不是好住处了,客栈老板刚要发脾气,但已经有人扶住了她,这时又听见奚大人的话,一肚子的火马上烟消云散。 殿下?客栈老板狐疑地盯着许春武,她当然听说过定北王的名号,可这看起来也太年轻了,真的能带兵打仗么?倒不是她对官有什么意见,这位定北王与她见过的那些官可不太一样,有这么平易近人的官么? 许春武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每座城池的城门都会有士兵把守,检查过往的百姓,不过不是对待所有人都那么严格。泾阳县的城门守卫看他们面生,自然要拦下他们检查路引,想来得知他们身份后,便立马上报给了县令。 许春武道:“我记得泾阳县县令姓奚,对吧?奚大人也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在这里住一晚上,明早便去长安城,哪里还需要特意换地方住?而且,我瞧着这里也挺好的。” 奚杰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奚大人公事繁忙,因此才没有来得及拜见殿下,不过也早就备了晚宴,望殿下赏脸。” 许春武道:“多谢两位的邀请,可我的人赶了那么久的路,还没来得及休息呢,若没有什么急事,等晚宴再过去吧。” 奚杰明白,这位定北王是不会搬到他们准备好的住处了,他不理解有好地方不住,干嘛非要在客栈里受罪?可他也不会去质疑定北王的决定,因此再三恳切地请求后,才带着一群人离开客栈。 临走之前,奚杰还特意抓住客栈老板,将她扯到一旁,交代道:“这位是京城的贵客,莫要怠慢了,住宿、饮食都要最好的。” “是,我晓得。”客栈老板看着那只被抓住的手,嘴上应承着,心里想的却是等下要先去洗个手。 奚杰捋了一把胡子,不放心地道:“记得样样都要最好,多出的那部分,县令给你出!” 客栈老板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道:“那是自然,我做事,您放心!” 奚杰轻哼了一声,这婆娘见钱眼开,要是不交代她,万一引起定北王的不快,那就麻烦了。 客栈老板不认识那位扶住她的人,她微微点头致谢:“多谢姑娘刚才帮忙,我年纪大了,被那么一撞,要是跌在地上,说不定腰都要折了。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盘牙就好。” 盘牙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她皮肤暗黄,明显是风霜留下的痕迹,可整个人都有着一种奇异的活力,让人忍不住欣喜。 已经知道客人的来头,客栈老板自然不敢怠慢,她亲自带队,将最好的客房分给他们,又吩咐店小二给他们的马匹吃最新鲜的草料,反正多余的钱都从县令的口袋出,那位又不缺钱。 其实许春武一行经过城镇时,都会尽量选舒适但又不会太过显眼的客栈留宿,他们的路途本就遥远,没必要在吃住上苛刻自己。 若是不跟许春武走,苏辞自己一人回朝歌,肯定不会选这样大的客栈留宿,也不会得到这样的礼遇。 跟着店小二身后,苏辞小声向桃楚嘀咕:“有权有势真好啊。” 桃楚看她一眼。 苏辞以为她不解,补充道:“你看,别人一知道定北王来,各个都是着急忙慌,以前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看见县官,连话也说不上,可这些人现在却对我们客客气气。” 桃楚道:“他们不是对你客气。” 苏辞叹道:“我知道,所以才说有权有势真好,连带着你和我都跟着沾光了。” 桃楚提醒道:“不是你和我,是只有你。” 苏辞瞥一眼她:“你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哪里能住到这样大的客栈?” 桃楚道:“我在哪里住都一样。” 苏辞道:“我差点忘了,你是非人。” 桃楚道:“你也想有权有势么?” 苏辞只是感叹一下,她生来就是农女,即使跟在母亲身边学习,也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听到桃楚的话,她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就算我想有权有势,也变不了有权有势之人。” 桃楚道:“为什么?” 这世上,有些人不需要努力,生来就是有权有势之人,也有例外,例如书生。他们是唯一能改变穷苦命运之人,一旦中举为官,便有机会成为有权有势之人。可书生里面没有女人,即使太|祖在世时曾设立女子学堂,也曾任命女官,但他们的结果最终如何?自太|祖薨,这些女官要么被迫辞官,要么嫁人,在朝廷的过往仿佛昙花一现。 苏辞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得郁闷地长叹口气,道:“总之,女人要变成有权有势之人很难,除非……” 桃楚道:“除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