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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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门矢士逐渐接受了介入他生活的海东。 可疑又危险的男人——这是门矢士对海东的初印象。总之,第一次见面的感觉差到了极点。以其它世界的士睥睨一切的性格来说,如果对鸣泷的评价是二十五分的反派的话,那海东勉强有个五十分吧。 明明从来没见过,却一上来就亲昵地叫他的名字,问他“还不能吃海参吗?”士没有吃海鲜的习惯,大概因为从小就是一个人住,没有闲工夫处理复杂的食材,所以用餐自然越方便越好了。虽说确实不吃海参,但那句话真是相当的莫名其妙啊,门矢士下意识认为他认错了人家他要找到大概是个跟士同名同姓的家伙吧。当天回去之后,士几乎立刻把那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家伙给忘记了。谁也没料到海东第二天就溜进光写真馆,不仅给大家做了一桌丰盛的午饭,并且自来熟地介绍自己是他的老朋友,还向所有人宣称“阿士麻烦大家照顾了。”听完之后,门矢士简直在内心翻起白眼。自诩我老友的家伙是吧,谁有空跟你玩同伴游戏呢?据他了解,海东不纯的动机自那开始就像狸猫爪子一样露出来了。 海东凭借三言两语就狡诈地住进了士家二楼尽头的房间。要不是合作的需要和夏海的阻拦,门矢士早就将他赶出去了,毕竟有个头一号威胁住在家里,换谁都睡不安心吧?不出所料,海东搬进士家用不了多久,就做出了故意避开夏海、将枪口抵在士的颈上等等的事情。当初为什么要答应那个浑身上下充满疑点的家伙搬进来啊,门矢士懊恼地想,他也不记得了,就凭那轻佻的几句话吗?叫他搬去二楼也不过一句敷衍吧,他居然真的提着行李搬了进去。 海东说话真不中听,门矢士想,但我讨厌他吗?算不上吧,不过也不能是伙伴的角色。作为一个边缘化的人,这一点海东自己大概也深切体会到了。 经过几次合作的磨合,关系稍稍改善之后,海东又莫名其妙地找他倾诉,诸如“阿士才不会懂我,但是我还不打算放弃”、“谢谢士帮我夺取了宝物啊”、“在你之前就是路过的骑士了”。海东开始在他面前流露真情实感,士才由衷的逐渐开始感觉到海东别的情绪。 某次海东在饭桌上突然撂下碗筷,气冲冲跑回二楼的房间,士就想,刚才那种神情居然是不高兴的表现吗?门矢士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夏海他们到底从哪里看出他不高兴,并且先一步阻拦士毒辣的讽刺……与其说他故意对海东恶语相向,不如说是有意迁就。那感觉怎么说呢?被宠爱的得意。还有啊,他看上去不是很喜欢吗? 非要评价的话,海东身上有一种烦人的可爱。他矛盾的可爱跟士的出现同时产生,门矢士出现了,海东也要出现,他身上烦人的可爱也出现了,似乎形成一种惯例。不过,海东也不是每天都和他亲近到形影不离的地步。通常情况下二人之间会保持半米的距离,只有夏海不在的时候,他才会悄悄靠过来。那次窥见海东获得礼物之后藏在角落捂住心口,身体泛起几不可察的颤栗,门矢士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倘若海东忽然消失,他或许还要经历一段时间的不适应。 海东的脸上时常挂着假惺惺的笑,笑得像能面上阴险的狐狸。归根到底,那副笑容是他掩饰自己本质的面具,世界上除宝物以外什么都与他无关,士是这么理解的。 提到笑,士不禁联想到他的哭泣。门矢士见他哭过几回。避开所有人之后,海东突然在二楼长廊的尽头抱住他,低头发出低沉的啜泣声。门矢士没有推开,就当是今天的奖励吧,谁叫他今天做了对不起海东的事。 晚饭期间,电视上播报了一起恐怖分子入室抢劫的案件,犯人放火烧死家主的父母和弟妹,而作为家主的大哥失踪在外已逾三天。门矢士瞥了一眼电视机就评价道,被烧死的人大概是来寻仇的吧,那家的房子看起来就很有问题,说不定是贪赃受贿得来的。话音未落,海东锐意的眼神便马上投过来。为什么要责备受害人?应该把罪犯抓起来吧。你到底乱发什么脾气,我只是陈述事实。士说着,不依不饶地和海东顶嘴,结果就成现在这样了。 海东眼泪根本止不住,不过哭泣的声音并不明显。夏海早就睡下了,而且在楼下,她应该听不到吧?海东这种人竟然会哭鼻子,门矢士懊悔地看着被海东扯去揩眼泪的袖子、衣领、衣襟。或许是我做错了吧,但为什么非要趴在我的肩上哭泣,这也算惩罚的一部分吗?门矢士不明白,他细长的似乎一下子就能被风吹走的四肢哪来那么大力气。他浑身上下被海东束缚住,完全动弹不得了,只好不停地通过眨眼来计算海东哭泣的时间。就在眨眼的某一刹那,士忽然想起来,明天轮到海东洗衣服,他一定要现在哭吗?把士的衣服弄脏,难道他故意怎么做就是因为想替士洗外套……楼下水池里传来一阵水声,门矢士意识到刚才为了赶上来找海东根本就忘了关掉水龙头,这个月的水费又要涨价了,都怪海东。士反省了没一会儿就立刻坏心眼地想:海东,你就哭吧,哭下去好了,反正肯定哭不过盥洗室里哗哗的水龙头。你欠我的账我都记下来了,以后一起还给我吧。 从海东眼眶里流淌出来的源源不断的泪水,让他想起昨天三个人一起看的音乐喷泉表演。夏海穿梭在彩色的喷泉当中,跟着音乐的节奏跳舞。而士站在人群之外,望着跳舞的人发呆。广场中间的那几十道喷泉就像海东现在的眼泪,稍不留神,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以一道抛物线的弧度哗啦啦地飞出去,在空中停滞的瞬间又像一粒粒晶莹的珍珠滚落下来,撒得满地都是。这时候,海东开始喊他的名字,门矢士转过头和他四目相对。海东笑嘻嘻地说,士原来喜欢和女孩子在音乐喷泉下面约会吗?还挺浪漫的,本以为士是个不顾别人感受的自恋狂。什么约会嘛,你别乱讲,士蹙着眉头说,夏蜜柑听见了会生气的。你呢?你又跟来做什么?海东故意大声地喊起来:担心士被女人拒绝,所以准备一直陪着士,不然阿士一个人会寂寞吧?门矢士很想冲过去捂住他的嘴,真烦人啊,讨厌的家伙,非要让他在夏蜜柑面前出丑吗?偏偏海东放肆的笑声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连夏海都视线都朝这边转过来了。门矢士故意大声地还击回去,够了,我受够了海东,你要是再乱说话的话明天就从我家滚出去吧,我这里可不欢迎招人厌的小偷。 明明熟练地亲密互动,结束之后在海东的笑声里门矢士都会习惯性地补充一句:好恶心啊,你这个小偷兼跟踪狂。那又怎么样,士不也很享受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无论说了什么最后都要听我的吧。门矢士无法反驳,干脆不动声色地进入下一个话题。 士、士,阿士。听见海东急切的呼喊,门矢士装聋作哑地扶住额头,表情痛苦地说,啊,那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我现在头很痛啊,你呢,你知道我是谁吗?海东紧张地揪住他的手腕问道,难道阿士又失忆了吗?对啊,什么都记不得了。当掩饰欺诈的神情对上海东惶恐的目光,门矢士就明白,他成功了,海东竟然相信了。门矢士将佯装失忆的游戏算作一个保留节目,当成戏耍海东的手段,往往效果不错,并且屡试不爽。请问你是谁,我们从没见过吧。果然,海东失望地说,阿士的记性真差,看来下次说话的时候要记得录磁带了。他趁此机会对士动手动脚,揉捏门矢士的脸颊,或者直接投怀送抱,把士当成一个立体衣架,而将自己薄得像纸片一样的身体挂上去。门矢士忍耐到了极限,抽出手的那个瞬间,海东也明白游戏结束了,露出既高兴又失落的神情。他最后拍了拍士的手背,说,阿士没有失忆啊,那就好、那就好。还以为再一次失去阿士了。 冲洗胶卷的时候,海东也喜欢悄悄溜到士的身边。门矢士无奈地问,你来干什么?海东漫不经心地从士的手里拿走刚刚显出映像的胶卷,揶揄道,阿士就不要再执着拍照了,反正也不可能拍出什么像样的作品。他心中或许十分清楚,世界破坏者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之外,绝不可能照出一张像样的照片。但是彼时门矢士还不明白这一点,被他气德咬牙。正要责备海东时,海东会忽然转过来垫脚吻他。门矢士没办法地摊开双手,希望保持两人的平衡。不能现在倒下,因为他还不想损坏好不容易洗出来的胶卷,于是只能无奈地等待海东任性完毕,再从背在身后的手里夺回自己的照片。黑房里的三脚架上有一台废弃的相机,除了镜头反光的部分,其余完全被一块绒布盖住。就是那露出的小小箱庭的一角让门矢士产生一种被人窥探的错觉,士着急地推开海东。分开的时候,门矢士擦了擦嘴角,同时告诫他,下次不要在暗室里接吻了。海东咯咯地笑起来,说,阿士果然不行吗?门矢士不想再给他好眼色,板起脸道,万一掉进药水池怎么办?我还不想跟你一起死。海东非要固执抽走几张洗好的照片,夹在指缝间,像炫耀卡片似的说:看吧,阿士的东西,现在都是我的宝物了。 门矢士觉得被他拿走几张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每天都要拍摄很多,看得过眼的照片屈指可数。自己攒了整整一面书柜的相册,连夏海都督促他快点当作废品卖掉,以后少拍一些吧,不要再浪费老爹的胶卷了。丢给海东处理,也是不错的结果。但是这小偷哪有藏身之地呢,早就数不清送给他几张照片了,拿走的数量绝对够出一本影集了吧?他要把那些东西连带盗取来的宝贝都藏在哪里?二楼的房间吗?那明明还是士家的地盘。 海东总说他了解士,但自己是怎样的人,门矢士不觉得别人比自己更清楚。就算真的失去记忆,应当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吧。海东总是刻意营造出一种必须依赖他的氛围,门矢士认为这样的做法又天真又愚蠢。海东的愚钝固然令人烦心,但这也是他离不了自己的原因之一。门矢士放纵自己短暂地心软一回。随他怎么做好了,海东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但是,真正的失忆还在等待他。门矢士打量那个熟悉的标志,邪恶的组织。大修卡,修卡,士沉吟着。那个标志重见天日的瞬间,海东的脸上浮现焦急恐惧的神色。海东告诉他,阿士想起来了吧,你可是个大魔头呢,大修卡的前任大首领。是啊,我现在知道了,过去真实的自己。 其实,门矢士每次都预先设想海东可能要说的话,对方似乎精心设计每一次的相见,特意要给他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才好。此刻门矢士只关心他的观点,再一一准备好反驳的条例。可惜海东的出场又出人意料地堂堂出现了,带着diendriver,打得门矢士措手不及。面对惊诧的门矢士,海东说,这样的阿士我也很喜欢,但是,我也必须要打败。 阿士只能由我打败。门矢士无可奈何地反问他,你怎么又冒出来了?现在不是你该来捣乱的时候吧。海东说,为什么不能来,难道阿士不是在等我吗?并不是等待他来吧。 从那时候起门矢士就想说了——海东,你是最容易受伤的人,所以友情才不适合你。 追逐永远不会停止。到十年、二十年以后……异时空没有绝对的时间,自然感受不到岁月的流逝以及年龄的增长。当年海东才十九岁吧,可能还没满周岁。那个青涩地逃出不接纳自己的真实世界,追逐着他不断跨越时间和空间的人,填满了所有旅行中最无聊的光景,门矢士此刻才意识到他的不可或缺。 夏蜜柑的性格都比你好。门矢士这么说,海东可见的生气。到底在气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他救过夏海,才被拿来比较的吗?小心眼也得有个限度吧。夏蜜柑是夏蜜柑,海东是另外的存在,但是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被他评价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吧。 所以后来海东不辞而别,门矢士本能地寻找海东自身的问题。隐隐约约记得离去的前一夜,海东又在他的面前哭了。绝不轻易展露脆弱一面但又意外容易被他打动的小偷,难得地再一次落泪了。当然,这回门矢士依旧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像往常一样讥诮。哭什么,爱哭的胆小鬼,然后偷偷塞给他一张干净的手帕。海东不在乎地甩开手帕,任由门矢士诧异的目光随着落地的手帕一起从他的身上离开。他说,阿士总是这样呢,以为全世界都得听从你的指示吗?好吧,我不要再相信你了。 信任。这个词海东差不多只讲过一两次,信任士说过的每句话,士说的都是对的。非要提感动的话,门矢士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共情到了海东的绝望。可人们本来就不可能完全理解对方的感情吧,所以人通常孤立地活着,门矢士也不为自己无法理解海东而感到愧疚。偶然好不容易有点表达的欲望了,海东却离开了。 海东也不是天生就擅长厨艺,但在士家做饭,似乎渐渐成为他长久以来的习惯。回到住处就会有一桌丰盛的饭菜等待着他,没有父母的存在,门矢士也感受到的确有一个家在那里。这时候,海东再也不说不想理会士的话了,至少要坐下来把一顿饭安静地吃完。士想象海东收敛的小脾气更加外会怎样?他们可以短暂享受一下世界末日的前夕,世界因他而毁灭,那又怎样,毁灭也该是盛大愉悦的毁灭,在那之后重新塑造完美无缺的世界,正是他想要的。门矢士牢记自己作为世界修正者的使命。不过身边的烦人组织比海东令他头疼多了。被事务缠身的门矢士忽然开始想念海东,他怎么逃走了,在其他世界遇到危险也是他的错,可这么久不知道回来,那小偷该不会又被关起来了吧? 后来海东还是回来了。岁月在海东的面孔上留下痕迹。他将长长的黑色头发染成金色,甚至学会在士面前抽烟。把烟掐掉,门矢士命令他。才不要,海东用指尖兜着烟,吞云吐雾地抗议道。阿士吃不了海参,烟也不行吗?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吸入被你呼吸过的有毒气体。海东自然地还嘴说,但是,讨厌也是看待一个人的环节吧。阿士,了解了更多的我才会更喜欢我啊。门矢士闻言十分惊愕,你又在自说自话些什么?海东盯着他的脸,一本正经地玩闹说笑。不理解也没关系,反正阿士永远是我的宝物,这一点不会改变。门矢士摇摇头打断他,请把永远改掉,还有,我不是你的宝物。海东得逞地玩着文字游戏,笑呵呵地说,阿士还是那么容易害羞,明明是个自恋狂,偶尔发起脾气,我也很喜欢…… 这还是海东回来后第一次直截了当地表达“喜欢”。门矢士感到自己很多年没有过分起伏的心再次剧烈颤抖了一下。经过分别的日子,门矢士大致明白了,自己在海东心中的地位或许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重要。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无论对谁而言,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存在吧,没人会把别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至于,海东故作亲昵的调侃,听起来比过去更虚伪了。 以前的他们完全不可能形成现在的关系。海东往往止步于一个轻轻的亲吻,分开后立刻羞涩地溜走。但是经历了更多的他们,将那种暧昧的氛围延续到了床上。海东消瘦的身躯看上去不曾被被别人所拥有。说实话,门矢士对他不感兴趣。不过门矢士有自信,至少在他获得之前,这副rou体不会属于任何人。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过去纯洁、天真的海东不见了,只剩下一副谄媚的躯壳,一转攻势地反将他戏弄。那肯定不是海东,而是什么虚无的魅影,特意回到这个世界的士家来俘获他漂泊不定的心。 尽管知道不可能拍出清晰的照片,但门矢士依然坚持摄影。海东还是经常趁他不注意,悄悄钻进已经快要定格的镜头里。海东,门矢士放下相机皱眉说,让一让,挡住我的模特了。被称作模特的不是人,其实是一张巨幅风景画。海东暧昧地笑着说,怎么了,我不能当阿士的模特吗?这么空旷的背景,需要主角才好看吧,那么就让我来当主角好了。门矢士重新调整角度,结果还是拍到一张有海东的照片。门矢士无奈地推开他,准备再拍一张。他说,喂,我说你还真是自作多情。 别人送给他一只蓝闪蝶,士一眼看中那只漂亮的蝴蝶,为此不惜花重金购置一台生态缸摆在客厅。没过多久,他又得到一只品红色的蝴蝶。海东说,士已经买过一台没用的玻璃缸了,还打算买吗?清理的问题你自己解决。士想,只用一台生态缸,那就得将两只来自不同地方的蝴蝶关到一起了。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门矢士捏着蝴蝶的翅膀犹豫不决,蝴蝶扑簌翅膀掉落下来金色的鳞粉,把他的袖口染成闪亮的颜色。最后,门矢士一鼓作气地将那只品红色的巨型蝴蝶也丢进蓝闪蝶居住的生态缸里。 海东站在生态缸前观察那两只蝴蝶,金色的碎发垂在耳畔,反射出的光不知是发丝本身的颜色还是蝴蝶的鳞粉。 海东,抬头。门矢士说着,举起挂在脖子上的品红色拍立得相机,记录海东看向他的瞬间。 不是要拍蝴蝶吗?海东错愕地说。对啊,是在拍蝴蝶。门矢士压抑着嘴角的上扬回答道,你要看看吗,蝴蝶已经入镜了。 捏着相机吐出来的照片,门矢士端详照片中的海东,又模糊掉了吗?还以为能照出海东茫然的表情。不过,这里可不是他的世界,要是得到了一张清晰的照片才可怕吧。海东瞥见士释然的神态,并没有立刻抢走相片,而是犹豫了一会,便收回已经伸过来的手,说道:阿士你又拍坏了,快把照片烧掉吧。门矢士摇了摇头,将照片完好无损地收进相册里。他翻看着夹杂在相册里其他包含海东的模糊照片,不禁想:不是你希望当照片中的主角吗?为什么现在主动拒绝起来。他的确感受得到,海东呼唤他的名字时不自觉带上一种疲倦感,跟过去海东不依不饶的呼喊声相隔了一层质的厚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回来前成了这样,还是离去之前就开始了?门矢士懊恼自己还没有发现怎么一回事,不是出于愧疚,而是因为自己没有完全掌握住这段关系的主动权。对追求完美主义的他来说,是不允许的。 某些方面表面还是没变,但就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就像品尝美味的第一口、细嗅花香的第一次,美食的与花的芬芳,令参与者的幸福感达到巅峰。但那个感动的瞬间,也仅仅只有一瞬间而已。一旦那种感触过去,就很难再产生类似的感觉了。不过,那瞬间获得的感悟会在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无论如何都要厌倦的。不管到哪里,海东都不厌其烦地追过来,最终让士应付他的行为渐渐麻木不仁。 在达到高潮之前亲吻海东痉挛的小腹,那片海浪似的起伏的单薄肌理,似乎脆弱的一根指头就能戳破。事毕之后海东推开他的手,无力地瘫倒在柔软的枕头里。阿士,请不要抱我,也不要碰我,他说。门矢士正在用掌心抚摸他沾满冰凉汗水的脊背,闻声停下来问他,你又怎么了?海东摇摇头说,不,我是怕自己当真了,毕竟阿士是天生的骗子、坏蛋啊。门矢士不想和他争辩,于是答道,谁知道呢,随你怎么想。士安静地靠在床沿边看着他,一夜就这样悄然流逝了。 海东的衣服是变化最大的。回来之后,海东的穿衣的风格完全改变了,他脱下过去破破烂烂的牛仔夹克,换上一身风衣和高领衫,佩戴金属挂坠,而且一年四季都固定了下来。非要深究,不如说流连各个时空的他们从未真正体验过四时的转换,从炎炎夏日来到冰雪世界,或者从漆黑的永夜跳跃到刺眼的极昼,衣装随时都在改变:针织毛衣,变成短袖……迄今为止,他们看见的蓝天、白云、疾风、骤雨,丑陋扭曲的世界,好像自诞生之日起就如此了,红色、黑色的苍穹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加深印象,士对原本真实蓝天的记忆反而逐渐消退了。但是身边金发、风衣的海东,在他的脑子里和各色的天空融为一体,似乎变成了世界意志的标志。 旅行的目的是摆脱现实带给他的忧郁,可是忧郁摆脱以后,想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并非易事。到现在,门矢士仍在寻找自己的世界。海东的话,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附属品,夏海也离开了,他为何还要跟来,就在自己的世界里安稳地待下去不好吗?那家伙以前还做过警察,眼下四处偷盗究竟给他带来什么好处。门矢士想,如果不是海东取走了本来属于大修卡首领的Diend,获得了穿梭时空的能力,他们也不会再次被命运捆绑到一起。 照相无异于留下痕迹。海东执着烧掉门矢士拍下的每一张他的相片,恨不得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可留在士家的他一直以来都站在了自己这边,不得不说仅是换一种方式的陪伴。 多少年以前,门矢士就把夏海平安地送回她的世界去了。午饭时间海东不经意调侃,士还怀念着夏海煮不熟的咖喱吧?很抱歉,现在只能吃我做的饭了。夏海吗?士尽可能想忘掉她,已经回归正常的人最好别被牵扯进来。海东独占二楼的一个房间,总是告诉士,不要进我的房间哦,我有很多秘密。这话从前明明是士说的最多吧? 门矢士喝着冰茶,因为不想品尝海东每个早餐例行公事的咖啡。海东在杯子里添加了不知名的酒精,闻起来像是威士忌。他另外敷衍地煮了一盘蔬菜,随便将士打发了,然后就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又去秘密的海洋中潜游了。 要是百合花倒还好了。百合女人像提线人偶似的任由他摆弄,怎么都愿意听他的话。海东根本就是抓不住的人。连夏海偶尔都会夸奖他,将他称为救世主什么的,被他各种救急的行为所打动。海东却能一眼看破,士的本质是个虚伪懦弱的大孩子。世界的修正者,这是门矢士给自己的定位,他也坚定地去纠正世界的错漏了,总之别人的评价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评价他的人。提到他对百合的渴望,并不是普通男人对女性恶心的占有,不妨说那时候的自己和她是相似的人。相似之物对他来说有一股向心引力,不断吸引他靠近,但那绝不是喜欢。非要说出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门矢士一个都想不出来。百合的结局变成一团细小光粒子最终消失不见,说不定去了自己的世界,而门矢士继续平凡地正义,依然彷徨地旅行着。 他现在对谁都兴致缺缺,连摄影室的工作都不能让他提起任何一点点的热情,只得凭着感觉,毫无头绪地将生活过得一团糟。海东评价这段时间士的表现完全是要步入中年的征兆,立刻被门矢士否认。门矢士很享受一边否定海东,一边被他安排的生活了,至少晨间的早饭不用他费心。没有夏海在,家务的处理完全凭主人兴趣,要是士想钻进暗室待一整天,海东除了叫他吃饭也不能怎样。海东时不时提起夏海,都会说,过去很羡慕夏蜜瓜呢,轻易就可以把士治的服帖。门矢士纠正他,是夏蜜柑。这么多年你还记不住吗?海东无所谓地说,都一样啦,不过士也不是再需要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照顾的人了吧?三十代的士要学会依靠自己了。 因为见证过鸣泷的死亡,他总担心哪天海东也要死去。当他忽然提到人生终点的问题的时候,海东说,旅途的终点由我自己决定。听见海东认真说出这句话,士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你啊,海东。没想到海东冷哼了一声,说道:士才不要随便死掉吧,看起来帅气强大的外表,谁知道内心在想什么呢。要是二十代的年纪,门矢士就出口反驳了。他捏住海东硌人的手腕,淡淡说道,多吃点饭吧,看起来就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说不定别人会以为我虐待你。海东没有回答,而是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大笑。手腕上半透明的经络仿佛蝴蝶失去鳞片的膜,门矢士感到他的脉搏连带着自己的心脏、骨髓、意志,被他的笑撼动着神经末梢,模糊视线,打散原来所有的想法。丑陋的、美好的,苦闷的、喜悦的……那些曾经同时出现在士内心矛盾的感触瞬间被打破。士察觉到,此刻的他们绝不是孤立的两种个体,而是紧紧缠绕住的一股绳。只要想到一切人生终点的可能性,士就因为握住海东的手而激动得整个人都变得神经质起来。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门矢士也不清楚自己和海东真正的初遇是什么样的情况。至少他记忆中的第一次相遇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从第一面起,海东眼神中忧伤的情绪就看上去不像虚假的,那感觉和他平时虚情假意的扮演很不相同。可是,他从来不愿意承认过去发生的故事,无论门矢士怎样逼迫他。 说假话真没意思啊,海东。门矢士故意激他,你还在偷东西吗?连住在我家都满足不了你了。海东立刻反驳回去,谎话吗?士说的谎话都快数不过来了吧,竟然教育我。 门矢士已经放弃责问他。就在自己身边,这不是最好的答案吗?人生仿佛幻影,在谢幕之前将飘渺游离的关系继续下去,平凡安稳地藏匿于眼下的世界,也算一种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