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考试

    老人睁开眼，已然在床上，房间恢复原样。少年趴在四角方桌上睡着了，口水淌出来。

    凹了一角的小铁碗装着水，细眼一看，几丝气从水面上长出来，外面一口微风闯进，冲散它们，又重新聚拢。一刻钟过去，水面平静如镜，气消失了，去别的地方了。

    某日，老人翻开一本破旧的小学课本，那是一首古诗，“潭面无风镜未磨”这一句，大抵就是这般光景吧。

    少年抹去嘴角的口水，老头若有所思盯着铁碗，莫不是想喝水？那我端过去。

    心里想着，身体也付之行动，“爷爷喝水，我烧的。”

    接过了碗，老人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突然老泪纵横。

    良久，老人安静下来，“娃，我明天就带你去报名。”

    少年已经不抱希望了，小声说道：“钱都被抢走了……”

    老人喝完开水，“我有办法。”

    大清早，保安打着哈欠，开学校大门。坐在树底下的老人和少年，朝他走去，眼看着就要迈进学校大门口了。

    “喂，你们站住，学校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保安按下遥控，大铁门就关上了。

    老人双手握住门上的铁杆，说明来意：“这位小哥，我们是来报名的。”

    保安翘起二郎腿，掏掏耳孔，手指一弹，“这年头，要饭的理由越来越奇葩了。学校出门左拐一公里，那里是富人区，你们现在早点去，迟了被别的乞丐抢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竟然如此羞辱他们，少年拉住老人的衣袖，“爷爷，咱走吧，我不想读了。”

    “我要见你们校长，不然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说完，老人直接躺在路中间。

    保安没料到还会有这招，他咬了一大口rou包子，“好狗不挡道，没听过？”

    分子在运动，带着rou香味的分子顺着鼻子进入少年的胃里，和组成胃酸的分子发生剧烈反应。

    再次咬下rou包子，老鬼那么难缠，赶不走，“不走就不走，看谁耗死谁！”

    十分钟后，喇叭声打断少年得发呆。“爷爷，快起来，有车来了。”

    保安大喊：“老头，你想被撞死吗？”

    车子停了，老人还是不动。少年听到他说，有大人物来了，这是他们的机会。

    少年看见保安去到车窗前，他听到了“局长”二字，后来他们就被带到校长办公室。

    局长说，这就是贵校的创办宗旨――教书育人？

    不久后，校长亲自拿了一套题给少年做。批阅完卷子，校长难以置信看着他，局长用赞赏的眼光摸摸他的头。

    孩子，好好读书，有困难打我电话。

    少年和老人走出校门，保安狠狠瞪住他们：“捡垃圾的，算你们狠，要不是局长突袭，有你们得意的份？”

    那套题语数英合卷，不少题目是高一的内容，这校长存心摆他们一道。

    中考完后，少年参加了培训班，得到市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前的那段时间，他学了三分之一的课程了。

    “娃，这就是那所学校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的梦过于真实，少年看向老人指着的学校，跟梦里的完全不同。

    斑驳生锈的铁门，有些地方一伸手，就可以剥落。只要那两块大铁皮排成一条直线，他们只能丛中间的缝隙看学校，现在他们就是这样子。

    铁艺大门，焊着精美的花纹，镂空的样式，黄黑相间。梦里的他看得很真切，现在想起来，那是那所是重点高中的大门。

    清晨的太阳刚露脸，老人和少年坐在树底下的小草上，露水湿了裤子，却浑然不觉。

    “咔”一声，两块大铁皮遥遥相望，宛如分开的恋人。

    门卫听闻他们是来报名的，很遗憾告诉他们：“秋季学期的新生录取工作，昨天已经结束了。两位请回吧。”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老人真的想让少年上学，知识改变命运，“娃还小啊，不读书以后怎么办哩？”

    才来上班半年的门卫不懂如何作答，这情况从未遇到过，但是他又于心不忍：“你们去校长办公室问问看吧。”

    没有局长的突袭，他们还是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梦里的校长办公室，宽敞明亮，地板砖亮得发光，锦旗、奖杯、荣誉证书数不胜数。

    在这不算大的房间里，堆了不少书籍、试卷。校长的办公桌上，有一个地球仪。

    少年很想伸手去摸，他曾在哥哥的房门外见过一眼地球仪。爸爸买什么东西给他，他就接受，很少开口提出要什么，所以地球仪一直藏在心底。

    了解完他们的情况，校长往上推了推眼镜，温和说道：“你们想必也知道，高一新生的录取工作结束了。而且你们也没有中考成绩单，如果学校收了你，你觉得对其他同学公平吗？”

    一老一少闷头不语，校长的话，他们明白。

    刚想出去，校长叫住他们：“你们去其他学校没用的。我可以破一次例，这是新生入学摸底试卷，只要这孩子分数达到290分，我同意他免学费入学。”

    拿到试题的少年，内心镇定，是语数英合卷。昨晚，他也在梦里写了两个半小时的合卷，难度比这大多了。满分300分，那290分，他可以的！

    校长的意思，少年十分理解。只有证明自己的实力，你足够优秀，才能光明正大进入校园，不会惹人非议。

    反观老人，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娃，能行吗？他昨日说的有办法是假的，若是不这么说，少年估计放弃上学了。

    校长望着老人，心里默念――恩人。恩人没认出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第一眼就认出恩人了，恩人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如此落魄。

    那个早上，校长还只是个高一新生，蹲在校门口，对着墙角哭泣，理由很简单：阿爸给了他三百块，交学杂费，缴费的时候，掏完口袋，空空如也，不是被偷就是掉了，学习本来就差，阿爸一定会打死他的。

    然后恩人骑着自行车出现了。孩子，怎么不进学校上课？

    我的钱不见了，交不上学费，没有课本不能进教室。

    多少钱？

    三百。

    恩人二话不说，塞三百到他手里。好好读书，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匆匆蹬上自行车走了，自那以后，再也没见到过恩人了。

    出题老师们改完卷子，交头接耳，和梦里的校长表情一样，298分！

    校长一锤定音，目送着少年和老人离去。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校长的眼睛有点湿润。

    “爷爷，你真有办法，我们一走，校长就给咱们机会。”

    “嘿嘿，娃脑子聪明，我的方法才发挥作用啊。”

    好一招欲擒故纵，其实只是阴差阳错的结果。当然，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