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为谁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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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污染严重的城市看不见星,斑驳陆离的霓虹灯花为夜市绘上暧昧的底幕。穿越鳞次栉比的屋台棚架,与浓郁的烟火气、与灯笼暖光渐行渐远,人烟渐稀,步入昏黑的山林。 新海泽人沿着林道上车轮浅淡的辄印,一路上行。远离都市的喧嚣,无月无灯的山路静谧荒凉,他似不经意间望了眼寂寥夜幕,不由感叹: 好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不同于那些规模大到能被政府“合法注册”、至少表面上安分守己的组会,出于种种历史遗留问题,盘踞福冈县的帮派多以“武德充沛”闻名于世。小到打砸抢周边商铺,大到持热武攻占警署,其中,就以常年处于武力对抗状态的「道城会」最为典型。 话说回来,泽人君跟这帮派还蛮有缘的。 远远看见山林高处的树丛掩映间亮了灯火,其间偶有人影憧憧。侧耳聆听,林间山风送来一阵不太和谐的私语,新海泽人停下脚步,身后如芒刺背的视线越发嚣张,真的,想让人忽视都难。 他小小叹了口气,拍掉身上起的一层鸡皮。 平常心平常心,赶紧着速战速决然后麻溜跑路,免得被抓进橘子间接导致老同学全军覆没。 男人微微弯腰,而后如弹簧般猛地拔地窜起。 发现目标消失,监视者心中悚然一惊,连忙拿起望远镜仔细找寻,却只来得及看清一道黑影在近似垂直的崖壁上一掠而过,男人连忙向上看去—— 山本宽在车中悠悠点了根烟。 他近来运气不错,从前的过命兄弟这两年在缅甸混出了名堂,还不忘提携他,专门回来介绍了条隐秘渠道。要知道,毒品生意本就暴利,更别提物以稀为贵,在“擦边球”都几乎绝迹的日本,一克海洛因都能在暗网上炒出天价。 当然相对的,进价也远超平均,但算下来仍是比一本万利买卖。多好一条赚钱路子,偏生帮派里那些胆小如鼠的老头对此讳莫如深。想到这,山本宽又是不耐又是暗喜,这样也好,毕竟这路子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等他的生意遍及全国,道城会的下任组长、不、顺利的话,整个日本黑道都能被他纳入囊中。 然而,交易进行的并不顺利。 原因在于山本宽拿出“全日本只有他能稳定供货,要是被出卖了会有很多人伤心”的理由坐地起价——冠冕堂皇来说,就是需要买家多交10%的保险费才能安心。买家自然不愿当这冤大头,却碍于对面人装备太多,一副“不交钱别想走”的强买强卖做派,只好拿出浑身解数巧舌如簧和这群暴徒周旋。 要在平时,武德充沛的道城会哪会跟他废话,几梭子下去抢了钱就走,但这毕竟是他山本宽亲自主持的买卖,能顺利点还是不要动刀动枪——做生意也要讲究“信义”,临时加价还算规cao作,可要落了“抢劫买家”的臭名声,以后谁还敢跟他合作? 于是谈判就僵在了这里,山本宽一支烟都要抽完了,车外还在那叽里咕噜讨价还价。 这群废物。 山本宽心想,正打算下车亲自“指导”,却突然感觉不对,常年枪林弹雨下养出的直觉此刻不知为何突然地尖鸣报警。 外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 他掏出枪和手榴弹,屏住呼吸。 “晚上好,山本先生。” 背后传来道清亮男声。 山本宽瞳孔紧缩,连忙抬手瞄准身后突袭的敌人。 车光灯映着来者清隽的侧脸,两道微卷的长鬓安静地垂落男人颊前。他端坐着侧首向山本宽展露一道恬静微笑,优雅得好像只是来和许久未见的朋友问好,而那堪比Omega的绮丽眉眼下,却幽幽燃着两抹残忍嗜血的邪恶红芒。仿若传说中啖人的鬼魅,披着美人外衣,贪婪地引诱猎物一步步落网。 为什么? 面对一匹骇人野兽,在食物链天然的压制下,人往往会走向两种极端,一种是极端的恐惧,另一种则是极端恐惧下引燃的极端暴力。山本宽惨叫着疯狂扣动板机,杀伤力堪比AK47的沙漠之鹰却似卡膛般毫无反应。 枪? 他突然一顿,浑身僵硬地像个生锈木偶,眼球一点一点向下看去。 那把能一子弹打爆麋鹿脑袋的狂暴家伙,此刻却静静躺在他的腿前。 连着染血的手臂。 “您看起来很紧张,没关系吧?是有哪里不舒服吗?”男人做出一份担心模样,可转眼就被其他事物转移注意,他端起摆在扶手上的食盒,惊喜道:“好巧,山本先生也喜欢「小玲家」的章鱼丸?因为闻着实在太香,来的时候没忍住买了一盒,味道真不错啊~说来福冈的屋台保存的还真原汁原味,乍一看就像回到从前,好怀恋。” 男人悠闲地半倚着真皮座椅,仿佛只是来做客般优游自在地和主人家闲侃聊天,他顺手按下遥控,车顶的天窗缓缓开启。新海泽人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下垂的浓密睫羽掩住眸间猩红血海,只余眼尾泪痣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亮着光,“即使没有月亮与星光,这座山的夜色依旧迷人,山本先生一直坐车上,不觉得浪费这份美景了吗?” 这家伙—— 宛如垂死挣扎的野兔,被他这幅戏弄模样激怒地山本宽突然暴起,企图用嘴扯开手榴弹上引信跟这怪物同归于尽,眼前突然划过一轮清亮的弦光。 伴随数不清的皎洁月牙。 回过神来时,他只觉喉头一凉。 山本宽大张着嘴,企图按住喉间大开的窟窿,却赫然发觉手头一空,他艰难地向下看去,入目的,仅是双截面分明的断肢。 月之呼吸?一之型?暗月宵之宮 “真可惜,难得我们如此有缘,为何不能再多交交心?”男人眉间轻蹙,似在责备对面人的不解风情,不过当他抬头时,又是一派纯然的欣喜,“所幸您看,乌云终散,霜映露白,真美啊——这下即使是变成「鬼」的山本先生,也能笑着说出“我已经死而无憾”了吧?” 说着,新海泽人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榴弹,将它放在只能咕叽咕叽发出水泡声的男人手旁,温声道,“继特意不装行车记录仪后,还想替泽人君消抹证据?山本先生真温柔——但是不必,因为泽人君就是来立「规矩」的。您看,就好比这套刀法用在您身上相当浪费,但斩「鬼」果然只能用它。这是仪式也是威慑,出来交易也穿着道城会和服的山本先生一定能理解吧?” 新海泽人和道城会很有缘。 六年前他被迫离开横滨,漫无目的游走街头时,是「城道会」上任组长,山本城三郎“收留”了他。 以一名暗娼的身份。 亲眼看着被毒品控制的“前辈”是如何一步步堕落成「鬼」。 俗世的善恶在新海泽人眼中没有意义。 但果然,为了他能继续维系平静的生活,这种生物还是不要出现为好。 于是讨伐了「鬼王」的老巢。 “啊,已经睡着了吗?”久久没听到水声,从回忆里醒来的话痨泽人君侧头看去,才发现男人早已散大的瞳孔,他扫兴地别过头,将手中滴血未沾的肋差收回怀中,出门时最后瞥了眼尸首,同其上月光篆刻的血色「S」,“好梦,鬼先生。” 这次现场还算干净,应该不会吓到降谷君? 新海泽人挠了挠头,下意识扫了眼那处方向,而后掏出手机摇警察上来处理后续,当然用不记名电话卡。 被男人眸中凶光直直命中的安室透瞳孔巨颤。 没时间疑惑为什么隔了几千码距离仍被发现,口袋中的手机已然划出催命符般的尖锐翁鸣,安室透的眸中划过一丝暗芒,他接起手机,开口时声音却镇静的惊人,“喂,前辈,任务进行的还顺利吗?” “嗯哼?”回应他的是男人戏谑的嗤笑,“这句话该我问吧?波本,还满意前辈的演出吗?” 演出? 回想刚才目睹的画面,安室透握着手机的掌心不由一紧。 融入夜色的鬼魅身影从天而降,抬手间洒落数不清的清泠月光,被命中的敌人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死,他已转身飞向下一处方向。 也许是逐渐浓郁的血腥引起周边人警惕,可不待他们拔枪回击,飘逸的锋芒已悄然而至,割麦般将在场人的头颅尽数收取。男人的动作不带丝毫迟疑,那贴地滑翔的身姿宛若鸟雀般轻盈舒展,和着漫天飞溅的血光,远远望去,竟像是在落樱纷飞的夜空中翩跹起舞——他将此视为一场演出? 表演型人格?对他的威慑?亦或那家伙本就是个以杀人为乐的反社会疯子? 不,这不是重点。 安室透用了不到0.1秒定住心神,镇静自若开口道:“车里发生了什么,值得您磨蹭这么久还不把现场‘打扫’干净?前辈,您最好真的完成了任务。” 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反正都已经撕破脸皮,安室透也不跟他客气,一派奉命监视还真让他逮到老鼠尾巴的有持无恐,继续阴阳怪气道,“Boss那边我会如实汇报。如有必要,我也会负起责任好好为您‘扫尾’,苏兹前辈。” 新海泽人:…… 差点一脚踩空直接掉下去的新海泽人:6 对面的态度实在太无懈可击,新海泽人被噎得差点脱口而出:你是卧底我是卧底?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试图转移话题,免得一会儿真整出萁燃豆熟的人间餐具,“没必要,相比初来乍到的「后辈」,警察和那位先生更清楚泽人君的行事风格——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如果能让波本君安心的话,请便。说来波本君喜欢烤rou吗?再稍等一会儿,泽人君这就,” 仿佛恐怖片中的诡异来电,安室透听着对面传来的哗哗风声,只觉背后一凉,下一秒,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声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到了。” 砰砰砰砰砰—— “好危险好危险!!安室透你这家伙难不成是想谋害前辈继承泽人君的老婆遗产直接走上人生巅峰?”堪堪躲过几发子弹的新海泽人捂住脑袋,以己度人认真思考起这个可能。 莫非老同学是受诸星大的上位之路启发,悄咪咪瞄上GIN的裙带关系?或者,干脆直接对黑泽君的美貌见色起意?! 眼神瞬间犀利起来的新海泽人一把捞住安室透持枪的手腕,他将人按在光滑的岩壁上,几乎是脸贴着脸仔细审视变质波本的每个眼神。 他的脉搏跳得很快,呼吸急促,视线飘移,体温更是在应激作用下不断攀升,也许是因为凑得太近,新海泽人甚至能嗅到从安室透身上蒸起的一股可口甜香,宛如一桌裹满热腾腾巧克力熔浆的水果拼盘,温暖的香气顺着鼻腔直直扑进节食期泽人咕噜咕噜叫唤的胃囊,馋得他差点从口角留出感动泪水。 新海泽人咽了口唾沫,强行把视线集中到面前人不断变化的脸色——看看这心虚模样——灿金色的浓密翘睫振翅般不停轻颤,其下紫灰色的眼底瞳孔大张,一滴冷汗正不受控地顺着额头滑入发间。 哈哈,不会吧?仔细想想,卧底被坏人逮住时紧张不是很正常的吗?啊,就是这样,虽然只有不到一年的同窗之情,但我认识的降谷零可不是那种绿人不眨眼的没品男人。对吧降谷君?降谷君你快说句话啊? 这边新海泽人还在拼命打捞友情的小船,被「蛇」缠住的安室透却一如既往接收不到他传来的讯息。 被迫紧靠岩壁的安室透只觉手腕好像被铸入水泥——相比精通剑术的杀人鬼,以综合成绩第一毕业的警校高材生显然在力道方面略逊几筹——不过这又如何?受过专业训练的安室透即使面对刑讯也能面不改色,更罔论这外强中干的威胁? 况且以他收集的情报看,组织高层默许成员间存在不正当竞争——检举揭发、扫尾灭口、栽赃嫁祸,等等。从底层一路走来,安室透的脚下或多或少也这样踩过他人的尸骸——代号成员或许能随意决定底层的死生,而想对平级干部动手,必须经过那位先生的授权。 所以,即使被「美人蛇」逼至这个能一口咬断咽喉、控告性sao扰百分百成功、甚至能清晰嗅到对方身上浓郁酒香和铁锈腥气的近距离,安室透也完全不慌—— 他面不改色地解释自己开枪理由,“深更半夜突然被人贴近身后,是个人都会高度警惕。说来我很好奇,那位TopKiller没教过你别随便靠近他人背后吗?” 教过是教过,但这不想着给你个惊喜…… 听这么一说,才惊觉自己好像又好心办坏事。新海泽人心虚的眨了眨眼,看着老同学这张惨……灰的俊脸,干笑两声后掏出揣怀里的荧光棒,顺手掰亮后向安室透递去,“OkOk,这次是我不好,波本君要吃烤rou吗?就当是泽人君吓到你的赔罪。” 说着,新海泽人退回礼貌的社交距离,安室透也很自然地接过台阶,他放下手枪,接过荧光棒后起身拍了拍肩上的灰尘,“可以是可以,但在那之前……” 安室透垂眸扫了眼被男人抓过后快要烧起来的手腕,神色不明的沉默片刻后,他捋起后颈湿透的金发,将贴敷颈上的隐形隔离带撕开一个口,满溢而出的温暖甜香顿时呼啸般席卷向对面神情茫然的男人。 寂静的山风徐徐拂过,透过新海泽人手里淡蓝的莹光,安室透用那双起雾的紫灰色双眸定定注视了他许久,似乎确认什么后,才若无其事地甩下一个重磅炸弹,“可能因为应激反应,我的热潮期提前了。去吃烤rou前,先负起责来‘解决’吧?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