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与不知名神祇的吻

    方念之呆住了。

    她现在无比确定这不是傲慢——当然，祂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要掩藏的意思。就从她上次与傲慢的会面来看，傲慢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更别说提出这样离谱的要求了。

    她很清楚，此刻眼前的这位陌生的存在绝非有什么暧昧的意思，反而是如同逗弄雀鸟的猫一般，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您这样做……经过了傲慢的同意吗？”方念之终于还是忍不住戳穿了祂的假面。她虽然并不太介意亲吻这个行为本身，但她并不想冒犯傲慢。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什么存在占用了她的身体，还要去跟一个她没什么兴趣的生物亲密接触，她恐怕也不会太开心。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傲慢」仍然笑着，“我不就是傲慢吗？”

    方念之沉默了。她可以拒绝吗？应该接受吗？她对面的这位存在显然跟「游戏」有着不小的关系，祂会是「游戏」的主人吗？「游戏」的主人会这么无聊吗？

    见方念之许久没有答复，「傲慢」又说道，“我可以保证……我之后绝不会为此报复你，既然这是我自己的要求。”

    「傲慢」这样说，是在昭示祂对于真正的傲慢有绝对的控制权。这样的存在，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戏弄她呢？或许这也是神明的「游戏」的一部分。那既然如此，她也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于是她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奇怪的要求。“就在这里吗？”

    「傲慢」招招手，示意她过去。方念之带着些许迟疑，走到「傲慢」的身边。这个姿势，是要她弯下腰吗？这未免有些太尴尬了。

    还没等她站定，「傲慢」就伸手拉了一下她，让她坐到了「傲慢」的大腿上。方念之并不能感到rou体的柔软，反而觉得那血rou也带着石膏般的僵硬，有些硌人。

    “请吧。”

    在这样的距离下，方念之可以看见那填充了整个眼白的腐烂的紫色在缓缓流动。她从这双古怪的眼睛里读出一丝戏谑，就像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方念之在心里叹了口气，接受了她作为神明的玩具的命运。于是她伸出手，拨开「傲慢」柔顺的银白卷发，将手指贴上祂惨白的面孔，缓缓低下头，贴上了那对没有血色的嘴唇。

    这个吻的味道不好也不坏。她觉得自己就在亲吻一尊石膏雕像，她这才发现「傲慢」并没有呼吸，体温也是冰冷的。即便她将舌头伸进「傲慢」的口腔，也没有体会到任何温度。于是她也就将这当作对她吻技的一种练习，尽她所能去令这位陌生的神祇感到愉悦。

    但这其中最有趣的并不在于rou体的接触。「傲慢」一直注视着她，她也没有闭上眼睛，所以在这或短暂或漫长的时间里，她们一直保持着对视。

    方念之是喜欢这双眼睛的。或许是她身体里蛇类的血统，让她对竖瞳情有独钟，又或许是那种破败的颜色让她想起毁灭、以及一切只是远远一瞥就让她头疼欲裂的东西。

    这其中最让她兴奋的是，她意识到即便是石膏雕像也是有感觉的。她能够看见，在她的舌尖刮过祂的上颚、又或是与对方的舌尖纠缠时，祂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迟疑。这位神祇是否对人类的欲望一无所知呢？又或是带着傲慢的审视？这是祂提出这样不合时宜又无礼的要求的原因吗？

    她环抱着这尊神像，手指摩挲着祂的后颈，黑色的军礼服与红色的长裙紧紧纠缠在一处。她知道这无关性、无关爱、无关于一切人类的情感，但她还是忠于自己的职责，像是皮格马利翁亲吻伽拉忒亚那样亲吻着祂。

    “够了。”「傲慢」终于推开她，垂下的双眼看不出情感。

    “你做的很好，你会获得应得的奖励的。”祂冷漠地说道。

    在「傲慢」的下一个眨眼，「傲慢」又变成了傲慢。

    而傲慢显然对当下的场景感到尴尬。当然，假设方念之是傲慢，即便她拥有着这过去几十分钟内发生的所有事情的记忆，她也会觉得尴尬，毕竟她还坐在傲慢的大腿上，嘴唇因为漫长的亲吻而变得艳红湿润。

    “真是位恶趣味的神明，不是吗？”她打趣道，非常自觉地站到了一边。

    傲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当然，   这才是傲慢最自然的面部表情，像之前那位「傲慢」一样丰富的表情只会让这张脸显得十分怪异。

    祂没有做出什么解释，只是划了一大笔积分给她，让方念之觉得这一切都值了。「游戏」中处处要用到积分，从实力的提升、生活的条件、到下一个世界的选择，都可以用积分来换取。方念之并不是个花积分大手大脚的人，因此到现在也有不少的积蓄，但谁又会嫌积分多呢？

    接下来的一切都没有什么超出寻常之处。庆功宴说白了就是魔族上层笼络人心的场合，方念之端着酒杯站在角落，略显散漫地靠在柱子上，观赏着傲慢给一些做出了杰出贡献的魔族战士们颁发奖章。

    方念之早已从傲慢手里拿到了属于她的那块——她并不是个喜欢站在公众眼里的人，傲慢也并无让「游戏」的存在众所周知的意图，因此她乐得在这场宴会里当个透明人。

    与傲慢一同站在视线中心的还有贪婪。他穿着一身华美的深绿色长袍，与每位获得了荣誉的战士都说上了几句话。方念之觉得魔界的政治系统还蛮有趣的，虽说贪婪并不算是掌管军事的君王，但因为他在战争法术方面的造诣无魔能敌，在军事系统里占有不小的话语权。

    这应该也为他引来了其他君王的不满，她如此猜测，特别是这次魔界大胜而归，贪婪在其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想必在之后的利益分配里也会拿到大头。

    不过，这一切都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方念之的视线落在贪婪优美的脸部线条上。他的表情管理做得很好，在带着距离感的同时又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被看重的——虽然他的表情或许一点也不重要，因为那些将士们本就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了。

    她的思绪逐渐飘远到了那个夜晚。她分外喜欢贪婪带着迷蒙的绿眼睛，好像是被润湿的翡翠，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光。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露水情缘，但那又如何？在「游戏」中，最需要的态度是及时行乐。当然，并不是那种昏天黑地、纠缠混杂的行乐，而是随心而动、享受当下。更何况，她知道她和贪婪之间存在着信任——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而这对于「游戏者」而言是最重要的。

    所以，或许可以再来一次？她这样想着，直起身子走向授勋仪式结束之后，被团团围住的长发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