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对面的女人同样是一脸错愕。

    她有着一头浓密卷曲的红发，气色红润健康，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色毛衣和针织裙，和莉莉丝相比，胖了一些，少了几分尖锐张扬，更多的，是平淡生活后沉淀出来的温和与豁达。

    她很快镇定下来，温柔地笑笑，对雪儿说：“我的名字是柔丝。”

    柔丝，玫瑰农场的女主人。

    她长着和莉莉丝一模一样的脸，就算化成灰，雪儿也认得出来，她死死抓着门框，指甲都要掐进木板缝里。

    柔丝身后，康利和诺亚走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久别重逢的释然神情，侧身让雪儿进门。

    柔丝轻轻唤道：“雪儿……”

    她在用莉莉丝的声音呼唤她。雪儿看到她翠绿色的眼眸里，泛出晶莹的泪花。

    莉莉丝没有死，但也没有活下来。她现在叫柔丝，和诺亚隐居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农场里，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事情要从那颗子弹说起。

    雪儿告诉诺亚那场没头没尾的片场意外后，诺亚认定事出反常，有人想要莉莉丝的命。诺亚去克伦威尔医院整理珍妮的遗物，想到莉莉丝跟他坦白，在珍妮去世的当晚，莉莉丝曾经来过病房探望。

    诺亚拷贝了医院当晚的监控记录，却无意间看到，当天凌晨，一个带口罩的护士进过珍妮的病房。他询问护士长，当晚的排班表上却没有这号人。他隐约猜到，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起初，他怀疑斯蒂夫，但从时间上推测，不会是他。他去监狱里探访斯蒂夫，旁敲侧击下，斯蒂夫说漏了嘴。他曾经告诉苏珊娜，莉莉丝最在乎的人只有珍妮，否则，他凭什么能娶到她。

    “苏珊娜说，她要毁了莉莉丝最珍视的东西，让她后悔一辈子。”探视的玻璃窗后，斯蒂夫握着电话听筒，眼神复杂地看着诺亚，“我以为她的目标是你。”

    诺亚挂下电话，起身走出探监室，眼神冷冽，像要去杀人，惊得旁边的狱警都多看了他两眼。

    苏珊娜，曾经是克伦威尔的护士，想乔装打扮进去，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

    就在莉莉丝离开两个小时后，苏珊娜从员工通道潜入医院，熟门熟路找到珍妮的病房。她拔掉珍妮的氧气管，眼睁睁看着珍妮断气。一个病入膏肓的癌症患者，本就脆弱，医院方面害怕担责，只会宣布她死于基因疗法的并发症，是新技术实施中不可控的意外。

    子弹事件发生后，诺亚马上派格雷克和肖恩去保护莉莉丝。格雷克根据弹壳，追根溯源，找到市场上的源头卖家，卖家清楚记得是个女人，她不仅买了子弹枪支，还买了火药。

    诺亚只觉得后怕，他不想再隐瞒莉莉丝，全盘托出，让莉莉丝暂时退出剧组，他会想办法抓住苏珊娜。

    莉莉丝知道后，却提出了一个疯狂大胆的计划。

    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守株待兔。

    壁炉里，柴火燃烧，毕毕剥剥。雪儿觉得手心冒出一层细汗，她望着冷静讲述的诺亚，还有康利和柔丝，朋友们的脸在火光映照下半明半暗，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那场冲天大火中。

    火焰扑灭后，消防员们抬出一只担架，担架上是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依稀能辨出人形。

    雪儿嗓子发干，不敢置信地问出口：“你在这里，那死的人是谁？”

    柔丝和诺亚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雪儿已经知道答案，但她不敢说，她突然觉察到隐藏在身体深处的邪恶因子，逐渐膨胀开来，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死的人不是莉莉丝，太好了。

    柔丝低下头，轻声说：“我给过她机会。”

    “你呢，苏珊娜，你曾经在医院里照顾过我mama，我mama还经常向我提起你的细心和善良，你还记得她的脸吗，你难道不会为我mama心痛吗？”

    莉莉丝连声质问，一步一步逼近苏珊娜。苏珊娜却惊惶后退，展现出防御的姿态。

    “只要她表现出一丝丝的悔过，或是悲痛，或是心虚……只要她愿意回头，我可以放过她。”柔丝说。

    诺亚揽过柔丝的肩膀，沉声道：“我不会原谅她，永远不会。”

    所以那场火灾才会扩散得如此迅速，因为始作俑者就是所谓的受害者。肖恩和格雷克护送莉莉丝离开，留在火焰中的是苏珊娜·伯纳尔，她将以莉莉丝的名义，永远活在传说中。

    雪儿抬眼看向康利：“你一直都知道？”

    康利点点头，又露出那种满是歉意的受伤表情。

    雪儿心中苦涩。

    柔丝说：“是我让他们别告诉你，因为只有你相信了，其他人才会相信。抱歉，雪儿，是我利用了你。”

    雪儿：“我又没有损失什么，只是以为最好的朋友死了而已。”

    诺亚：“雪儿，康利向你求婚那天，我们都在。”

    雪儿一怔。

    柔丝接着说：“我坐在最后一排，我带着帽子和口罩，不敢上前，但我一直在看着你，雪儿。我本想着，见证你最幸福的一刻，然后，找机会跟你说声对不起。”

    雪儿眼眶酸胀，使劲眨了眨眼，终于在这个夜晚，第一次正视柔丝的双眼：“好朋友不需要对不起。”

    雪儿又问：“就算你们要在一起，何必骗过全世界？”

    柔丝微笑着，牵起雪儿的手，带她往房子深处走。

    柔丝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间门，里面是一间布置温馨的卧室，天花板上是缓慢旋转的星空灯饰，踏进去，就像游进深邃空旷的宇宙星河里。雪儿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地上到处是柔软的玩偶和抱枕，她的目光定格到房间中央的婴儿床。

    她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柔丝，柔丝点点头，笑容温柔，示意她过去看看。

    雪儿探身看去。绵软的床铺上，一个白瓷般的小娃娃正熟睡着，柔软的金发贴在额上，小小的耳朵近乎透明，尖俏的小鼻子，粉嫩的嘴唇轻轻蠕动，仿佛正在做一个美梦。

    “她叫米娅。”柔丝压低声音，似乎怕吵醒她。

    雪儿惊叹道：“她……她看起来像一个天使。”

    诺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对雪儿说：“我们希望，由你和康利来帮她洗礼，有你们的祝福，她的人生一定会自由、幸福、快乐。”

    米娅慢慢睁开眼睛，那双和父母如出一辙的碧绿眼珠，正机灵地转动着，好奇地打量雪儿。

    “呀，米娅醒了。”诺亚抱起米娅，小娃娃小嘴一瘪，呜哇呜哇地大哭起来。

    “雪儿，你抱抱她。”柔丝笑着说。

    “我？我不会啊。”没等雪儿说完，诺亚就把小娃娃放进雪儿的臂弯里。

    “托着她的脖子，很简单的。”诺亚教雪儿调整姿势。米娅一躺进雪儿的怀里，就停止了哭泣，小手好奇地乱抓，摸着雪儿的衣领，咯咯笑出声。

    雪儿觉得整颗心都快融化了，她低下头，脸颊贴了贴米娅圆鼓鼓的小脸蛋。

    “新年快乐，米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