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春秋

    云江的秋天迫近，季节的轮转扯着高三的学子们向前。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每天更改，如定时炸弹上的数字一样。从一开始每看一次心惊rou跳一次，到后来逐渐麻木，每个人如行尸走rou一样，机械地上下课、刷题考试，对着成绩单崩溃大哭。

    姜绯如今却开始庆幸拥有这个高三。高三是漫长的苦修，却可以让人心无旁骛，抛开杂念，脑子里只想着高考这一件事。

    更何况……这个高三不同于上一世。

    这个高三，她有徐奈东了。

    九月，徐奈东伤还没好全，每天一瘸一拐，跛着上下学。姜绯心疼不已，一下课就冲去看他的伤口。直到有一天，他们并肩走在校园里的小路上时，身后闯出来一个莽撞的高一体育生。眼见着姜绯要被撞上，徐奈东眼疾手快，手脚麻利地搂着姜绯，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又带着她闪开了两个身位，那身手的敏捷程度甚至更甚以往。

    “你……”姜绯瞠目结舌。

    徐奈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我就是想你多关心我一点。”

    想到自己出于“关心”，忍着羞耻跨在他身上，为他欣赏自己的表情和摇晃的乳rou提供便利，姜绯顿时火冒三丈，气得三天没跟他说话。

    十月，气温骤降。高三学生也要参加运动会，只是项目少了很多。徐奈东腿伤早就痊愈了，报名了男子四人接力和一千米长跑。张晏月和林立心冲到场边给七班运动员加油，轮到徐奈东上跑道时，两个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带动着全班齐齐喊：

    “姜绯在前面！快跑呀，快去追呀！”

    少男少女们齐齐哄笑，就连姜绯的班主任一脸严肃地背过身去之后，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暗叹一句“年轻真好”。

    到了十一月的时候，仅存的几个新知识点彻底讲解完毕，他们进入更紧张也更残酷的系统复习。周考、月考、六校联考，还有数不尽的随堂考。学习很苦，但徐奈东与姜绯互相鼓励，相互打气，即便有成绩不如意的懊丧颓唐时刻，两个人面对时，至少少了些孤军奋战的凄楚感。

    进入冬季，雨水越来越多。徐奈东举着伞，姜绯拿着习题册念听力题，记下徐奈东的答案。等走到食堂时，他们刚好做完半套题。徐奈东去打饭，姜绯便帮他对答案，又嘟着嘴说错了几道题，要从他碗里夹走几块rou。徐奈东捏捏她的脸，拿出何皎皎煲好送来的汤水，笑着对姜绯说徐母特地交代了，这里头也有她的一份。姜绯低头含笑不语，红着脸喝汤，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

    十二月，正式进入严冬。高三的压力越来越大。小情侣舍不得开空调，依偎在棠苑抱团取暖。他们说起六中组织自主招生的事，两颗脑袋越凑越近。

    “只要去参加了笔试和面试，条件好的直接保送，普通一点的，通过了也能跟学校签协议，过线就能上，不用再跟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填志愿了。”徐奈东眉飞色舞地说。

    前世姜绯以为自己高中毕业就要出国留学，心思便没有花在统一高考上。到了这辈子她才知道，原来高考还有这么多门道。到了高三上半学期，各个大学便会在各省份的重点高中挖掘有特长或是有天分的学生，以提升本校的生源条件。云江六中每年都会接到各种各样的自主招生邀请，从TOP2到985，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类自主招生一般名额都有限，本着自愿报名、参加考试后录取的原则，学生们各凭本事，在学校就要经历一次过五关斩六将的厮杀，只有脱颖而出才能去相应的大学进行第二轮的筛选。徐奈东作为生物尖子生被选拔，姜绯也接到了燕都外国语大学的自主招生通知，此刻正拿着一张写有报名须知的A4纸怏怏不乐。

    “是，可是……”她愁眉苦脸，犹豫不决。

    “怎么了？meimei有什么顾虑吗？”徐奈东温声问。

    “我怕我们都去参加，一个通过了，另一个没通过……又或者，到最后没考到分数线，又签了协议……哎呀，反正就是烦嘛。”

    她气鼓鼓地把报名通知往桌上一扔，又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地抱怨：“再比如，硬给你塞到一个不好的专业……”

    她抱怨个没完，徐奈东却越听越高兴。他一开始还是笑不露齿的微笑，到最后终于没忍住，咧开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啊？你觉得我杞人忧天？”

    姜绯凶巴巴地叉着腰瞪他，瞪了没两秒，自己都憋不住，笑了起来。

    “我是笑你，meimei。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变了。”徐奈东揉了揉她的脸，笑眯眯地说。

    “啊？”

    姜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又听徐奈东紧接着絮叨：“从前，你接到这种通知，要么直接报名了，要么就是嫌这种专业‘阳春白雪’、‘没前途’，总之……你才不会管我去不去、考没考上。”

    姜绯愣了愣，又笑了。

    听起来的确像是她会做的事情，不过从徐奈东口中说出来，倒像是声声控诉，搞得姜绯很是羞惭。

    从前她有这么过分吗？

    “meimei，我们去试试吧。”徐奈东又说，“不管能不能考上，我们先去试试。要是都没考上，又或者只考上了一个，我们就回来老老实实参加高考，嗯？就当……是提前去看看，我们将来要生活的地方。”

    他们都要去燕都。从前，那个瑰丽得不真实的梦，如今比任何时候都要触手可及。她从来没拥有过那种无忧无虑、万里无云的大学生活，更从未胆敢做梦，幻想那样的生活里有徐奈东为伴。如今，这个梦想距离实现近在咫尺，姜绯受到了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