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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伤了孩子?”这实在是太过不合常理,除非他和我一样,也隐隐记得前世之事,尤其是那些痛入骨髓的前事。他呆呆地看着我,忽然以手抵额,现出痛苦的神色来。“我不知道,方才我就好像不是我一般,旁的什么都忘了,至于我说了什么,为何说那些,我亦不知,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在做什么,只觉得……这里很空,有丝丝凉气不停地冒出来……”他抬手指了指心口的位置。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公子是不是做过什么梦,将那些梦里的情景信以为真,才会被魇到?”他抵在额头的手背上,根根青筋毕露,显是按压的太过用力。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来,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哀恸。他朝我点了点头。第58章送衣卫恒的那个梦,既让我震惊,又让我失望而疑惑。我震惊的是,他第一次做那个梦的时间,竟然和我头一次梦到前世的情景是在同一个晚上,就是我同程熙成婚的前一晚。难道我和他,我们二人都是在那个夜晚重生的不成?可让我失望的是,他那个关于前世的梦,比起我的来还要破碎模糊,无法回忆。他甚至都不认为那是来自他前世的记忆,因为他的梦,哪怕他后来又梦到过很多次,都始终只有一个场景。一片迷雾之中,我躺在他的怀里,满身鲜血,任他怎么唤都唤不醒。他只记得这一个画面,而别的,即使他想得头痛欲裂,也再想不起更多。至于他为何会脱口而出怕我跌倒伤了孩子,他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从不曾梦见过类似的情景,可当时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看来,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都是他前世的记忆,他还对自己重活一世这件事一无所觉。许是他梦到的前世片断太少,让他从没往那上头去想,反而觉得他经常做的那个梦,是对未来的示警,在暗示他,总有一天,我会离他而去。在他的梦境里,虽然我遍身是血躺在他怀里,但却不是喝了他赐的毒酒七窍流血,而是我自己以刀自戕。他的声音抖得几乎难以成言,他说梦里的我一袭红衣,依稀便是同他大婚那天所穿的那件大红嫁衣,明明在看着他笑,可是下一秒却抬手就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我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眼前自戕,却什么都做不了……你扎在自己身上那一刀,比直接捅在我心上还要疼……”他似是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个梦实在太可怕了,所以我从不敢告诉你。可是前日,当我看到你竟自沉于那冰冷塘底时,我……我真的以为那个梦,那个可怕的梦,它要变成真的了。”“阿洛,”他突然一把抓住我,再次要求道:“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绝不可以伤害自己。哪怕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甚至不见我,可你千万别……别像梦里那样拿刀子往自己身上捅,我受不了……”明明是他一杯毒酒赐死了我,怎么到了他的梦里,反成了我在他面前自戕而死?旧疑方去,新惑又生!为何在刘公给我的那卷竹简里的宓娘重生后,能清楚地记得前世的事情,自己是为谁所害,可到了我和卫恒这里,不但前尘往事大半不知,究竟因何而死亦是迷雾重重。或许这便是所谓的话本同真正的人生。能够重活一世,已是上苍垂怜,若是再什么都知晓,提前得知天机的话,那也太过有违天道。上苍已然给了我不少暗示,只要假以时日,我不信我不能拨开重重迷雾,发现前世所有的真相。卫恒走后,我只顾斜倚在榻上沉思,直到采蓝开始掌灯,我才惊觉竟然已是日暮时分,窗外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冬日里,天黑的格外早,因没什么胃口,我随意用了一碗小米粥,正取了仓公的来看,忽然尹平求见。“夫人,中郎将自午后去了丞相府,就再没有回来,小奴命人去打探,才知中郎将竟连相府的大门都未进去,一直跪在门外。”见我默然不语,尹平又道:“吴桢曾救过中郎将三次性命,一次替中郎将挡箭,一次杀了一个偷袭中郎将之人,还有一次,则是将中郎将从千余人的死人堆里硬是给翻了出来。”“当时,丞相往征徐布,中计遇伏,遭逢大败,中郎将率一千士卒守在一处隘口断后,全军覆没,尸体堆成一座小山,是吴桢和荀渊两人一个一个翻找,才把中郎将给救了回来。”我微微有些动容,这样的大恩,难怪卫恒对吴桢如此不同。尹平继续道:“中郎将曾对天起誓,他欠吴桢的三条命,必以三事厚报之。是以中郎将虽气愤前日吴桢的行止,还将他痛打了一顿,但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看着他去死。”我合上书卷,“尹寺人难得同我说这许多。”尹平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是小奴僭越了。以中郎将的性子,他定会一直跪到丞相见他为止。夜深寒重,外头又下起大雪,小奴想请夫人准小奴出府一趟,去为中朗将送件挡雪避寒的氅衣。”自我出事之后,卫恒便把尹平拨到了我这里,贴身护卫我的安全,他曾上阵杀敌,身手极是了得。我忽然心念一动,道:“我和你同去。”卫恒白日里将他那件黑狐裘氅衣披在我身上,后来走时也忘了穿走。我披上一件带风帽的狐皮斗篷,命采蓝取过卫恒的那件氅衣,坐上马车,朝丞相府而去。车外北风怒号,车中因有火盆暖炉等物,倒是半点不冷,温暖如春。不多时,便行到了相府门前,我抱着卫恒那件氅衣,被采蓝扶着下了马车,抬眼一瞧,不由怔在原地,竟有些分不清是在前世梦里,还是眼前今生。一样的暗沉天色,一样的风雪交加,一样的跪在相府黑漆大门前的两道身影。男的高大挺拔,女的窈窕单薄。那女子忽然起身,脱下她身上那薄薄的一件夹布斗篷,想要给卫恒披在肩头,见他身上落满了白雪,不由一顿,伸出纤纤素手,想先替他将肩头落雪一一拂去。再次看着这一幕,我心中有些许的百感交集。不自觉地轻抚着怀中抱着的那件氅衣,狐裘的皮毛温软水滑,触手生温,摸起来极是舒服。尹平想要出声通禀,却被我拦了下来,我就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来,我对卫恒的那份情意是真的已然逝去了,否则的话,若我心里还有他,又怎会如此镇定地立在这里,不动声色地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