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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落,看向他的右手。我这才意识到,方才情急之下,我竟将左手覆在他的右手背上,此时被他目光牢牢锁定,顿时觉得如被火炙,忙抬起手来,取过他手中的药碗,强自镇定道:“仓公医嘱上写明,这药需饭后服用。将军……还是先用些粥饭吧。”他似是有些若有所失,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方道:“嗯,是有些饿了。”我重将粥菜从食盒中取出,他只尝了一口,便道:“有些凉了,让尹平拿下去再热一热。”此时正是炎炎夏月,这粥又是盛在陶罐之中,才过了两刻钟不到,怎会凉得这般快?但卫恒既如此说,我也没多说什么,在尹平进来时,将那盛药的食盒也递过去。“将军用过膳后,需隔两刻钟再服药,到那时,这药怕也凉了,需再热一遍,有劳尹寺人了。”尹平目中微露谢意,却仍是平板着一张脸,“这本是小奴分内之事。还请夫人多留片刻,免得夫人一走,我家将军又没了胃口。”说完,他也不去管他家将军面色如何,拎起两个提盒,便躬身退了出去,留下我和卫恒二人在烛光下相对而坐,各自无言。这般沉默相对,实是有些尴尬,我便问道:“先前仓公说我和他乃是同道中人,将军可知他为何这样说?”我话问出口,良久不闻卫恒回应,不由抬眼望去,正正对上他的目光,他这才开口道:“夫人昔年在洛城,开仓赈粮,以一腔仁爱之心,救了无数人性命。仓公行走天下,治病救人,亦是医者仁心。以此仁心而论,你二人岂非是同道中人?”“嗯。”我低低应了一声,这其中因由,我早已想到,不过是觉得此刻同卫恒之间太过尴尬,随意找些话来,免得一直这么沉默下去。也不知卫恒是否亦是这样觉得,又是相顾无言片刻后,他先开口道:“其实仓公此次愿意来为夫人诊脉,亦是因为夫人当年的善举。”难怪仓公言语之间待我极是亲切,还赠了我不知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养颜妙方。一想到那位可敬可亲的老人家,明日就要到丞相府去为卫畴治病,我心中就有些没来由的恐慌,先前曾有两位医官,因未能减缓卫畴的头风病,被他一怒之下,愤而杀之。虽然仓公医术通神,可那卫畴的心性,实在难测……“将军是否……一定要仓公去为丞相诊病?”我问道。卫恒似是看出我的担忧,半是说明半是解释道:“并非是我请仓公为父王诊病,而是仓公主动求为父王疗疾。”“此话怎讲?”卫恒无意识地搓着拇、食二指,缓缓道:“当日我攻破邺城,追上你和程熙,我那时是真恨不得一剑杀了他,可是你突然扑过来,要替他挡剑,我撤剑不及,割伤了你的手……”我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桩旧事,但如今细细想来,这桩旧事里,确实有颇多让人不解之处。我正犹豫是否要借这个机会,问上一问,他却忽然起身,走到我面前,半跪在地,来牵我的手。“别躲,我就是想看看你手上的伤好了没有?”他微仰起头,看向我。仍是如深潭一样的眸光,微光轻闪处,忽然就让人有些不忍再推拒他。我伸出掩在袖中的双手,摆在他眼前,任他细细打量。原本当初就只是皮外伤,又过去这大半年,哪里还瞧得出丝毫曾受过伤的痕迹。“将军当日,为何撤剑撤的那样快,竟是直接将剑丢了出去?”这个疑问已在我心里存了许久。似是知道我不喜被他触碰,他隔着衣袖握住我手腕,仍旧在灯下细细看我的掌心。“夫人这双玉手抚得一手好琴,极是动人。若是被卫某所伤,再也无法抚琴,岂不教人遗憾。”“将军何时听过我抚琴?”我惊讶道。琴乃自娱之器,我轻易是不在人前弹奏的,卫家这些公子之中,只有姨母所出的三个孩子因和我是中表之亲,曾听过我抚琴。卫恒又是何时听过我的琴曲?卫恒神色一顿,似是没听到我这句问话,顾自说道:“可惜我当日撤剑还是慢了,到底伤到了夫人,甚至害得夫人直接晕了过去。十余日后,夫人再次晕厥,我请了三、四名医官来替你诊脉,他们却都说不出什么。那时,我便有心去请仓公。”他终于放开我的手,重又坐回案边,“虽然说来不孝,但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为了父王的头风病而想要去寻仓公。”虽未明说,他到底是为了谁去寻仓公,答案已是呼之欲出。“可是医圣仓公,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便是那么好寻的。先前无论是父王还是何修他们,不知派出去多少人马,数次寻请,悬赏千金,皆是无果而返。我命人找寻了大半年,亦是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仓公忽然自行出现在我帐下的兵士面前,说他要见父王。”“你是说,仓公是主动现身,来为丞相治病?”依之前卫畴寻访仓公的浩大声势,仓公若是真有心替卫畴治病,早就来了邺城,为何会拖延到现在?卫恒点头道:“我同夫人有同样的疑问,仓公也不瞒我,直言他先前压根儿就不想替父王治病。他说父王迁怒医者,滥杀无辜,位列他的六不治之首。他原本是宁死也不会给父王这种杀医之人看病的。”“那他为何现下主动前来,求为父王治病?”仓公此番定是有所求而来,只不知他所求何事,总之,断不会是卫畴悬赏的那些金珠玉器。卫恒目中流露出一丝钦佩之色来,“仓公此来,是为了荆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他愿为父王治愈多年痼疾,所求不是千金悬赏,亦不是一官半职,而是要父王收回前令,在攻下荆州后,不得屠城,不得妄杀任何一个平民百姓。”卫畴在夺得翼、青、幽、并四州之后,已是一统整个北方中原,蜀州的刘章望风而降,名义上已归附于他。如今天下,除了江左和荆州之外,已有三分其二归入卫畴囊中。眼见踏平四海、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卫畴雄心壮志之下,在平定北方之后不到三个月,便派堂弟卫仁领五万大军去攻打章羽所据守的荆州,只要荆州一破,江左诸州亦如探囊取物耳。荆州之主章羽原是卫畴帐下一员爱将,卫畴自刘玄手中得他之后,封他为寿亭候,官授虎威将军,各种锦衣美食、珠玉珍宝,三日一小赐,五日一大赐,还将自己的坐骑赤焰宝马也赠给了他,待他之亲厚,远在诸将之上。然而后来章羽还是弃他而去,因为卫畴言而无信,将本已答应给他的一个女人据为己有。章羽离开卫畴之后,招兵买马,几番拼杀下来,夺得荆州六郡,亦成了雄踞一方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