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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给李叔他们。”于是跑去临院给李叔、阿宝以及阿溟三人各一根彩绳才回院绣小花,先生稍坐了会儿就去不远地方与村人买樱桃了,唯有景深还在屋里大睡着。如今他吃得越发多,睡得也越发久了。这话有几分耳熟,像是从李叔那儿听过,好似是……好似是前几日他提起他养在含玉的猪时说的话。咳。景深才不是猪,他比猪俊郎千万倍的,是书里说的清隽佳公子。“这是什么?”睡醒的清隽佳公子忽然出现,指着她腕上的彩绳问。她抬头,猪头——景深的头就凑在眼前,她毫不拖泥带水,一掌推开,掌心挨着他脸时还发出声清脆声响。景深:“……”好疼哦。“我,”她咕呶声,“我不是成心的。”若是成心的还了得,景深便自认倒霉坐下,夏意这才从篮子里拿出另外一根编好的五彩绳给他:“这是立夏绳啊,京城没有么?立夏戴上立夏绳,整个夏日都不疰夏的。”京城就算有,也是男儿家也不戴的,至少他没戴过。“且信了你。”他接过立夏绳,往左腕上戴却怎么也戴不好,遂长臂伸去她面前,“你帮我系。”“噢。”她乖巧上手。夏先生装着一篮樱桃回来时就见这场景,眼皮一耷拉,走近冷声问:“便是绳子也不会自己系吗?”景深有些慌,解释道:“只手系不上。”说完见先生手上也系着根一模一样的彩绳,心下失落几分,原不是他一人独有的。无怪,谁让他是小姑娘的爹爹。可待他吃够了樱桃,见着梧桐树上系着彩绳的阿溟后就彻底丧了气,原来不止他和先生有,其实连外人阿溟都有。她可真是心好得很,保不齐她还给远在襄云的易寔做了,想到这儿景深又添郁怅。哼,立夏快过罢,教她早些去芝婆婆那儿待着,免得气他。***话虽如此,然到了立夏后见不着她的时候,他又不住去想她。看他久不动笔,崔祜唤他声,景深这才回过神来……谁能想到,延祚先生让他画幅夏景图他都能想到她呢?画什么不好,偏要画夏景图?他叹惋声,想不到什么夏日景致,便画起此前在若极师父山居住所所见之景,松偃龙蛇,却也瞧得出作画之人心生粗浮,此画一个午后自是画不好的,延祚先生也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来,遂教他早些回去吃飨饭。得了这话的景深像脱缰野马那样跑了去,崔祜在他走后才绕去未画完的画前边儿,凝神细思,竟觉得有些眼熟,不论是景致还是神.韵,可久住若榴十余年,他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初夏槐风细,一路跑到芝婆婆家院外的景深全靠这微风解热,斟酌会儿才敲门。快便听屋里人的声音,然后夏意就来开了门,看见屋外人是景深后一脸惊奇:“你来做甚?不是去崔伯伯那儿学画儿了么?”“我等你一道家去啊。”“噢。”夏意应声时以星速砰地关上门,掉头跑回小屋里头。门外碰了一鼻子灰、吃了闭门羹的景深咬牙,这又是哪一出?半日不见就是这样气他的么?牙疼。幸而她还晓得来开门,脸上依旧是那副无辜的笑吟吟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与他道:“进来罢,芝婆婆说想你呢。”说着还同他吃味,道:“芝婆婆才认识你几月罢了,对你快赶上对我好了。”景深不满于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低声咕啜一句,她没听清,也没打算听清。进去屋里时桌上只摆着樱桃果食,竟一个绣花篮子也没有。芝婆婆看他,乐呵招去边上说话,又张罗了好些吃的给他,景深与宫中太后相处时候多,深知如何能讨老人欢欣,左一句有一句把芝婆婆哄得直乐,三人直说笑到日薄西山时。回去路上,景深如同往日那样放缓步子配合边上的矮个子姑娘,走到老楝树底下时忽道:“往后几日我早些画好,来陪你可好?”若是平日自然是好的,但他偏偏要这时候说。纵使有犹疑,她也万万不会拒绝景深的啊。“好啊。”她还是应了他,乖巧点头,心想反正也才四月初,而且,芝婆婆看了他也是开心的。“你要是再敢让我吃门灰,我就——”“你就怎样,你要打我么?”“哧,谁敢打你,碰一下你手指头都不敢的。”她微沉默会儿,出言叫他:“景深——”“哼?”她歪仰着头看他,笑着伸出根指头轻戳了戳他手背,离开时不经意地在他手背上划过一截。那一刹就像是教烛苗烫了下。须臾她笑出了梨涡,问:“你害怕吗?”他攥了攥拳,藏去另一边的胳膊底下,同时也转开目光,僵着脸道:“怕得要死。”“哦。”两人仍旧漫步走着,夹路风来,卷带着隐隐花香。少年屏息一瞬,没有预兆地开口:“日后不许这样戳别人的手。”路有蜻蜓蛱蝶飞……夏意就像那只蝴蝶,翩翩然不知所向。景深好似也顿了顿,而后盯着那只蝴蝶解释:“我是说,他们也会怕的。”“哦,不戳你就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我戳你?”“好。”他将手伸去她面前,一如立夏那日戴立夏绳那样,“戳罢。”余下的归家路上,景深任由夏意在他手上戳来戳去,不痛,反而酥酥麻麻的,直到夜里那感觉都未散去。戳她的人又何尝不是,夜里守在窗边,撑着脑袋看手,像是上头有万语千言怎么也看不尽。庭院中月光落下梧桐清荫,少年像初来若榴时那样搬了把交椅到院里坐着,不过此时已不是望月思帝京了,而是枕着椅背看还亮着昏黄烛光的屋子。他还记得好久以前因她在窗内喝了杯水,他也回屋喝了杯凉水,比深秋夜里的月光还凉。今日纸窗上小姑娘的影子竟像是呆住了,半晌也不动一下,不成是睡着了?虽天日渐暖和,夜里终归还是凉的,可他现在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并不敢贸然敲她窗。于是头脑一转、灵机一动,借着上弦月微弱的光在院里寻了块小石子,拿在手上轻掂了掂才往她窗槛上扔。好不清脆的一声,连虫子都噤声一瞬,更不提里头只是个小姑娘了,登时吹灭了灯跑去床上,放下床帐裹紧寝被,紧挨着眼像是听见了门的吱呀声……心砰砰跳到夜半才安稳睡去。翌日一早顶着乌黑眼圈出去时,饭桌上与众人说了这事,喝着糖水的景深微呛了呛,心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