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寸断
“翠，翠儿，取出包袱中的软垫子，垫，垫在下面儿……”“哦，好，好……”翠儿都摆弄停当，武媚又让她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塞了结结实实棉花儿的小布包，放入她的嘴中咬着，以免自己发出声音。接着，翠儿又拿起布继续擦了起来。武媚一边疼痛难忍必须忍，一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下用力……不知道过了多久，武媚终于在突然之间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在那一瞬间，肚子也不再疼痛了。耳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武媚长舒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面儿上全是汗水。她看了一眼，果然，是个男孩子。不过，这事儿，还远远未完。“翠儿，用那个坛子中的酒，擦一擦这把剪刀，然后，然后剪断这个……”武媚虚弱地道。翠儿依言擦了剪刀，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小姐，我，我做不到，做不到啊……”翠儿哭着说。武媚叹了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从翠儿手中拿过剪刀，口中道：“我来吧。”以前生旭儿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助产士做的，她现在乍一见到，也是觉得十分震撼。她用剪刀比在那里，终于理解了翠儿方才的心情。耳中听着孩子“哇哇”的哭声，她勉强定了定心神，闭着眼睛，狠一狠心。手上一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脐带已经断了，遂赶紧放下手中的剪刀。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脐带，并用酒精进行了消毒，然后让翠儿帮忙替孩子穿上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小衣服。因为怕孩子的哭声被别人听见，她敞开胸怀，让翠儿将孩子抱过来，将现在还无粮的粮仓口。塞入了孩子的口中。这孩子都是天性如此，刚一接触便条件反射地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虽然什么都吸不出来，却也是不再哭了。武媚低头看着孩子宁静安详的小脸，小小的鼻头翕张着，小小的嘴巴用劲地吮吸着。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努力地想要睁开，真真是可爱至极。她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翠儿，你来，帮我压压肚子。”“啊？哦……”在武媚的指导下，翠儿笨拙地压着她的腹部。终于，不久之后。婴儿的胎盘便娩了出来。“好了，翠儿，你收拾一下子吧。”武媚靠在床上。怀中抱着刚刚出生的小东西，疲累而幸福地说道。翠儿刚收拾了东西出去，武媚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儿的声音，好像是振和得福来了。须臾，她便见李治一脸惊喜地进来了。“阿真…..”他站定，喊了一声。便一阵风似地来到她的床前，无比心疼地望着她那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伸出右手，帮她捋了捋垂下来的发丝。又掏出绢子，帮她擦拭满面的汗水，口中柔声道：“阿真，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武媚笑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刚忙完，便想着来看你。没想到，刚到门口，便看到了翠儿，她说，你生了一个男孩。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没有在你的身边，对不起。辛苦了，阿真。”武媚看着他摇了摇头，笑道：“你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快来看看孩子吧。”李治这才将目光转到正趴在武媚胸口，含着粮仓口已然睡着了的小家伙，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父爱。这个小东西，让他想起了旭刚出生的时候，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强大，强大得简直可以融化人的心。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着这个小东西粉红色的、尚显得有些皱巴巴的小脸，那样儿地柔嫩，那样儿地温软。他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他，并不敢用力，似乎是怕吵醒了他。李治的手未离开婴儿的脸，就又抬起头深情地看着武媚，道：“阿真……谢谢你，谢谢你…..”武媚脸一红，垂了头没有说话儿。突然，武媚想起一事，心里揪着一般地疼痛。她抬起头，眼中已是蓄着泪。李治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个大竹篮子。他转回头疑惑地看着武媚，武媚低下头不再看他，口中呐呐地道：“振，你，你趁着他现在睡着了，赶紧把他带走吧，免得，被人发现了。”话未说完，这泪珠儿，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李治见状心疼不已，赶紧用袖子擦拭着武媚的泪水，口中无奈地道：“阿真，要不，要不再呆一会儿吧……”“不，振，等会子他若是醒了，怕是很难掩人耳目。再说了，时间越长，我便会越加舍不得……快去吧，去啊……”武媚说到后面，已是撕心裂肺，眼泪成批地汹涌而出。李治心中不忍武媚刚生出孩子便要被带走，愣着没有动弹。武媚一边哭，一边小心地将“粮仓”从孩子口中退出，留恋地看了一眼，接着拼命地将孩子往李治的手中塞去，一边塞，一边道：“快走，振，趁我还没有后悔，快呀，快呀……振，你不要忘了我们肩上的责任，不要因为这个而坏了我们的大事！我求求你了，快走啊，走……”李治的泪亦无声地顺着脸颊淌下，无可奈何地接过孩子软软的小身子，看了武媚一眼，狠下心来转过身子，往那个大篮子处走去。篮子里早已备好了小小的褥子和被子，就是一个温暖的小窝啊。李治将孩子安置妥当，又往武媚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和孩子。遂呐呐地道：“阿真……”“走，快走……”武媚声嘶力竭地道。李治最后又看了武媚一眼，小心地提起篮子，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这个屋子。李治走得看不见了之后，武媚终于撑不住了。扑倒在床上的被褥之上，双手揪着被子，泪水无声地迅速蔓延，不一会儿，那一小块的地方就已经湿透了。“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啊，mama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啊……”武媚在心中呐喊着。刚经历过身体上的剧痛，随即便要承受这心灵上的折磨。这……上天到底是在惩罚她，还是在考验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跟旭在一起；现在，她又不能跟她在这个世界中刚刚出生的孩子在一起……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她？权力、地位、财富……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要跟她的孩子们在一起，在一起……武媚趴在床上哭得肝肠寸断。这时，翠儿进来了。见到武媚如此情形，翠儿赶紧上前，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道：“小姐。您刚刚生产完，这样子伤心，会坏了身子的……”翠儿亦不知道如何劝慰于她。顿了片刻，又道：“得福，得福已经将太子殿下送出去了。”武媚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仍是哭得昏天地暗。因为怕被别人听见，武媚只得拼命地强迫自己不要出声，一边无声地哭一边抑制不住地哽咽。其状无比凄惨。翠儿心中明白，此刻哭出来。或许对小姐也好，遂不再阻止她。让她尽情地哭个够。李治手中提着篮子，在得福的帮助下，又来到了高墙之外。他回头望了望，仿佛还能看见武媚伤心欲绝的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又看了篮中的小家伙一眼，见他“呼呼”地睡得正香，遂跺一跺脚，转身走了。一路之上，他尽量选择僻静之处行走，以防孩子万一突然醒来，啼哭出声，那可就不好了。进入东宫之后，他总算稍稍放下些心。他绕过正屋，提着篮子径直来到粗使下人们住的地方。只有把孩子交给粗使下人抚养，才能不引人注意。这些下人平常只做些粗活重活儿，哪里会有机会看到太子殿下。如今，他们一边垂头跪着，一边心中奇怪这太子殿下如何会亲自来到他们这又脏又乱又差的地方。看着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李治仔细地打量了一圈。“都抬起头来。”这些下人们都依言抬起了头，仰望着太子殿下，却是不敢直视。李治从中挑了一个看着顺眼的、像是会对孩子好的、约摸二十来岁的妇人，走到她跟前儿，平静地问她道：“你姓什么？”这个仆妇愣了一下，张大了嘴巴，似乎不相信尊贵的太子殿下会如此近地同自己讲话，怔了半晌，才声如蚊吶地道：“奴婢，奴婢贱姓刘。”李治闻言心里一动，看来这冥冥之中还真是自有定数啊。想了想，他平静地对她道：“即刻随本太子来。”这个仆妇闻言彻底傻了，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天上会有一个馅儿饼掉下来，正好砸在了自己的头上？“还不速速随本太子来，稍后本太子会命人过来收拾你的东西。”刘氏这才醒过神儿来，冲李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遵命。”随即，她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跟着李治走了。剩下尚跪着的人，亦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刘氏离去的背影，眼中有惊愕，有羡慕，有嫉妒……()第一百二十章寸断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