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旗 - 言情小说 - 平生好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软软地歪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口中流出一线血丝。钟嶙低下身来查看了看,禀报道:“他咬舌自尽了。”

顾拾摆了摆手,军士便将孙望的尸体抬了下去。

殿中空气冷凝,腥味蔓延,一言不发的将士们还在等候着他的下一步指令。顾拾负手在后,仰头看着那一方御座,忽觉眼前眩晕——

他在做什么?

他在报仇,他在为惨死的爹娘报仇。

可是接下来呢?接下来,他还要做什么?

他机械地抬脚往前走,却在台阶上趔趄了一下,他立即稳住自己,转身看向众人。

全都是陌生的脸孔。

钟嶙站在队列最前方,阴沉的双眼沉默地盯视着他。

是谁,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人,给他从背后刺了冷剑?

这天地如此辽阔,这殿宇如此辉煌,可他却觉出了一无所依的苦涩。

***

文初二年三月末,长安城发檄天下,皇帝顾真非顾氏子,北军统领钟嶙勤王克胜,拥立前少帝、安乐公、齐王顾拾,即皇帝位。

新帝即位第一道诏旨,安抚四境,招徕文武,并下令——

迁都雒阳。

☆、第47章

新帝的御极大典定在五月朔日,仅仅留出了一个月的余裕。一月之内,长安城里宫里,再度忙乱了起来。

四月末了,未央宫中的柳絮纷扬漫天,飘进温室殿中,撩乱重重人影,拂得人心发痒。阿寄捧着浆洗过的衣衫从廊上走过,细碎的足履声踏在新叠的木板上,空空地作响。

殿内燃着沉水香,香气已很微弱了。晨光初露时分,这殿中还透出夜一般的沉沉死气,几名谋臣武将与顾拾已议事通宵,全未意识到外间天已发白。阿寄在侧殿的帘后站定,默默等候他们离开。

“顾真在位时得罪了太多人,如今要将这烂摊子重新收拾起来,实属不易。”一名文士道,“殿下虽多方安抚,大家也仍难免畏惧井绳,要当真镇住关东旧族,确然还是尽早迁都的好。”

“是啊。”一个粗豪的声音道,“顾真只顾着杀人,西边、南边、东北边无处不是烽火战乱,他全不管。”

“好在只有一年,殿下便拨乱反正。待迁都之后,休养生息,未始不能致太平。”

……

说了一整夜,说到后来,也已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话了。顾拾最后敲了敲案几,让众人静下来,复又问道:“袁先生?”

袁琴猝然抬眼。

“你方才一直没有说话。”顾拾笑了笑,“不知对迁都一事,袁先生有无高见?”

袁琴静了片刻,迟钝太久的头脑好像从这时候才开始转动,他自己双耳中都能听见生锈摩擦的吱嘎声,“草臣……无话可说。”顿了顿,却又拍拍衣袖跪了下来,行了大礼,“草臣只有一事,恳求殿下。”

顾拾的笑容静住,“何事?”

袁琴慢慢地道:“草臣请殿下准允臣,回乡下去。”

此话一处,众人哗然。须知能在此处议事的都是顾拾赖以起事的心腹,如今大计初定,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袁琴却突然引退?

“草臣本无功勋,也无宿爵,闲人一个,不堪委任。”袁琴低眉道,“加上草臣曾委身顾真,为其出谋划策……草臣自知有罪,万死难赎,若殿下天恩广大……”

“何必说这么多。”顾拾忽然打断了他,温和地笑起来,“你还怕孤不肯放你走么?孤不是顾真,不会摆鸿门宴。”

袁琴跪地伏首,冰凉的地面渗着湿气,沿着五指血脉溯入心脏。他叩头谢恩,再度站起来时,只觉天地都似在旋转,眩晕中是无止尽的难堪的迷茫。他将五指收拢了刺进掌心,刺得痛了,才让自己稍稍清醒一些。

他知道顾拾一直在冷静地端详着他的表情,他不能让对方看穿。

顾拾忽而笑着拍拍手,“都回去吧,天已大亮了,明日还有大典,各位今日可千万要好生休息一番。”

众人一一告退,便袁琴也离开了,而钟嶙却留了下来。

顾拾正低头琢磨着地上的舆图,不经意抬眼发现钟嶙还在,不由怔了一下。

“殿下。”钟嶙道,“末将发现了柳岑柳将军的行踪。”

“哐啷”一声,是帘后的香炉被打翻,香灰被风一吹便撒到了殿上来。顾拾眉头一动,“是谁?”

阿寄捧着衣衫,低着头,慢慢地走了出来。顾拾见到是她,静了一下,转头对钟嶙道:“你接着说。”

“柳岑如今人在南方,荆州。”钟嶙将舆图上的铜马缓缓移到了荆州位置,顾拾瞳仁骤然一缩:“荆州?!”

“是,荆州,南皮侯起事的荆州,也是如今各路诸侯混战的荆州。”

***

钟嶙走后,顾拾仍保持着原先的坐姿,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匹小小铜马。

直到一件长袍落在他身上,温暖将他包裹起来,他才恍然回头,“阿寄。”

阿寄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顾拾想起她方才的慌乱,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知道了柳岑的消息,你很着急么?”

阿寄笑了笑,宽容地摇摇头。她不是着急,她只是……她只是一时有些惊怔住了。

“你同他认识多少年了?”顾拾却追问,“是不是比认识我还要久?”

阿寄想了想,拿过案上的纸笔,将毫尖轻蘸了蘸墨,给他写下自己认识柳岑的缘由。

平陵阮氏和南阳柳氏本系世交,又都世居雒阳在朝中为官,所以两家的孩子都是自小相识。顾拾看着看着,眉头再度皱起,“你是说,你们自襁褓中便相识了?”

眼前这个大孩子是越来越棘手了,阿寄想。轻易地都不能用言语或沉默哄住他……但有些事她却到底不会说的。

譬如他刚出生时,被郑嵩召到长安,那时候她那任太傅的父亲,就曾经带着她去看望过小皇帝……

没办法,她毕竟比他大三岁,他自己算不清楚,她却不糊涂的。

顾拾看她半天,将字纸一抛,“我也不必管他,你如今是我的。”说着,他还自顾自笑了起来,将手握住了她的手,低着头仔细地端详着十指交握的纹路,很久,很久也不发一言。

阿寄的手被他握得有些发麻,却又不忍抽回,渐渐地,却觉出他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

她错愕了一瞬,去看他的表情,他却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

“明日,”他的目光凝望着空中,慢慢地道,“明日我就要登基了,阿寄。”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不得不用力地反握住。

“我半岁的时候糊里糊涂地当上了皇帝,后来听人说,御极大典上我一直在哭,保傅怎么哄也哄不好,直到阮太傅打了我一耳光。”顾拾仿佛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