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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惯客气着,“我已经收了你这么多东西,真是——”很腼腆。“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说,“应该的。”她把戒指戴在手上,伸长了看看,“太美了。”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着。我拎着茶杯走到长窗,阳光和煦。“学校打电话来问你,为什么缺课。”辛普森说。“不上课就缺课,有什么好问的,把人当小学生似的。”我转头笑。辛普森隔很久,小心翼翼地说:“姜小姐,你不觉得可惜吗?”“不。”我简单地说。夜里我坐着喝酒,看电视,电视节目差得可以,怕得买电影回来看,买套“飘”的拷贝准能消磨时间。我们看到一半有人按门铃。辛普森吩咐下去,“这么夜了,你看看是谁,别乱放闲人进来。”女佣去开门,半晌来回话:“是一个女人,找勖先生。”我问:“找勖先生,是中国还是英国人?”“是欧陆人,金发,年轻的。”女佣答,“但很脏。”我看看辛普森。“让我去跟她说话。”她站起来走向门口。我忍不往拿起酒杯跟过去。辛普森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金发女郎,灰绿而大的眼睛,脸色很坏,嚅嚅地说不出话来。辛普森问:“你找谁?”“勖存姿先生。”“他不在。他明天才来,你明天来吧。”“我可否进来跟他家人说一句话?”“你是勖先生的什么人?”“我是他——以前的朋友。”我明白了一半。“他家人不在此。”辛普森说。“他的秘书呢?管家呢?”那女孩子尚不肯放弃。“我就是管家。”“我可否进来坐一会儿?我想喝杯水。”辛普森说:“我们都不认识你。”我说:“让她进来。”辛普森犹疑一下,终于打开门让她进来。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知道她是什么人,她也知道我是什么人。“请坐。”我说,“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我肚子饿,没有钱。”她说,“给我钱,我马上走。”“你先吃一顿再说。”我说,“钱一会儿给你。”“谢谢。”她低声说。女佣端上食物,她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喝红酒像喝水一般。等她饱了,脸色也比较好看。她年纪并不大,顶多比我长三两年。我问:“他给你的钱花到哪里去了?”“赌。”她答。“赌掉那么多?”我问。“一半。输起来是很容易的。”她说,“不信试试看。”“还有一半呢?”“被男人骗了。”她说。“可是勖存姿对女人一向阔绰。”我不置信。“我知道,”她苦笑,“以前,在英国,我有邦街的地契。”“你都输光了?”“是。”她若无其事地说。“为什么?”“我很寂寞,没有可以做的事,唯一的工作便是等他回来。”她说,“闲了便开始赌。”“你是什么地方人?”“奥国。我母亲还有点贵族血统,后来家道中落,可是也还过得不错。”“你认识勖存姿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问道。“我是巴黎大学美术系学生。”我的脸色转为苍白。她是我的前身,我在照时间的镜子。“你见过他的家人?”我问。“没有。”她摇摇头,“一个也没有。”“后来……你辍了学?”“是。我有那么多钱,当时想,念书有什么用?”她并不见得悔恨,声调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勖先生对我很好。”“你为什么离开他?”我说。“他离开我。有一日他说‘你去吧,我不能再来见你,可是你如果有困难,不妨来找我。’我在苏莲士拍卖行里知道他住在这里。”“你需要多少钱?”我问。“五十镑?”她试探地问。我真是为她落泪。我进书房,打开抽屉,取了一叠钞票出来,塞在她手里。“谢谢,谢谢。”她喜不自禁。我温和他说:“去洗个头,买件新衣裳。”“是是,我现在就去,”她说,“谢谢你。”“如果我还在此地,你尽管来找我。”“谢谢。”我送她出去。她那灰绿色的眼睛里闪着媚态,她是一个美女,虽然憔悴了,看得出以前的盛姿,骨架子小,身上多rou的洋妞是很少的。我关上门。辛普森太太看着我,我摊摊手。“真是堕落。”她批评。我问:“如果我不赌不嫖,乖乖地过日子,你想咱们两人能否过一辈子?”辛普森笑说:“我与你?十辈子也花不完这些钱,免得你担心,勖先生不知道有多少股票写了给你,你还不知道,而且只准你收利息,不准你卖出手去脱手,你想他替你想得多周到。”是的,这么多女人当中,他最喜欢我,我是“同类型”中最得宠的。勖存姿回来,我的工作也就是等勖存姿回来。他回来的时候坐在轮椅上。我问:“为什么坐轮椅?”声音里带着恐惧。“因为我不想走路。”他说。我松下一口气。“家明呢?”我问。“他走了。”勖存姿没有转过脸。“走了?”我反问,“走到什么地方去?”“他离开了勖家。”“什么?”我追问,“离开勖家,到什么地方去发展?”家明向我提过这件事,我以为他早忘却了。勖存姿抬起头,他很困惑他说:“家明,他进了神学院,他要当神父。”我手中正捧着一只花瓶,闻言一惊,花瓶摔在地上碎了,我说:“什么?做和尚?”勖存姿问:“为什么?我跟他说:‘家明,聪慧走失。不是你的错,上天入地,我总得把她找回来。’但是他说:‘不,勖先生,你永远也找不到她,她寻到快乐,她不会回来。’我以为他悲伤过度,少年夫妻一旦失散,心中难过,也是有的,谁知他下足决心要去,可不肯再回来了。”我失措,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