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旗 - 言情小说 - 汴京春深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468

分卷阅读468

    不知晓,一个她从未放在心上过的男子,却把她这般郑重地放在了心里头。如此之重,重到她无法承受。

记之爱之,珍之重之,故字记玞——季甫。原来前世,还是有这样一个人心悦她,爱重她,惦记她。泪滚滚而落,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她从来没看清楚过他的模样。人辜负了她,她何尝没有辜负了别人?这样的辜负,恐怕令他更痛楚吧?

“你随殿下唤我季甫吧。”他是这样说过吗?他知道了什么?他是不是在暗示她,可她依然没有在意。

张子厚直起身子:“唤鱼池明明是我取的名字,为何变成你同阿玞心有灵犀?你心中既然有别人为何还要答应娶阿玞?我在眉州为了此事打你,你躺在渠沟里怎么说的?你说你父命难违,定会好好照顾阿玞,敬她重她爱她。”

苏瞻喘着气,从见到高似起,所有的过往都有些崩塌,甚至他失去了言论的能力,他盯着张子厚,喃喃道:“你不懂,你不会懂——”但心头的痛,痛得无以复加,他不敢再想不敢再提的那个人,那些事,一刀一刀,千刀万剐,他掩盖不住。

“她为你劳心劳力,甚至下田种菜幕后听言,她相夫教子孝顺姑翁,事事为你着想,样样都为了你这个夫君,你又为她做过些什么?你不惜自污博取前程,骗她害她失去腹中胎儿!”张子厚冷笑道:“苏瞻你可曾坦承过自己的过失?”

“别说了。”九娘轻轻喊出口,声音却苍白无力,微不可闻。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逝去的就逝去了,那些痛,她不想再被挖出来,再多痛一回。再多错也好,憾也罢,已归穷泉。

苏瞻失神地看着犹自晃荡着的车帘:“张子厚,是我对不起她,你尽管还手就是。是我不曾照顾好她,是我根本不懂,懂得太迟。可阿玞是我的妻,是苏王氏,你——”他转头看了看张子厚,没了方才的憎恨和戾气,几乎是有些恳求:“你不能唤她的闺名。你不能。”

“苏瞻!她尚未病死你就和姨妹眉来眼去,竟然还得了个情种的名头?我记着她爱重她,终生未娶,因她起了善念收养了你jiejie所生的程家女,为何我称自己为季甫你也听不得?”张子厚寒声问道:“阿玞是我心头最重之人,我为何不能?”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仰视白日光,皦皦高且悬。出自刘桢(魏晋)

2、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出自潘岳(魏晋)。这首诗我很喜欢,之前化用过其中一句“寝食何时忘,沉忧日盈积。”子厚这章的爆发,情感是很复杂的,并不只是对苏瞻,也不只是对九娘的表白。写的时候是很沉浸在他的感受中的。希望文字有表达出来。

第228章

马车稳当当地停在了孟府第二甜水巷的角门车马处。正午的日头照得青石板上guntang,才片刻间,马儿轻轻地抬了抬马蹄,又放下去,蹄铁轻击石板发出清脆的响声。观音庙前躺在树下睡觉的狗儿懒懒地抬起头,朝这边望了一望,又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回了地面,没了往常热闹的摊贩熟悉的吆喝,它有些疑心自己睡错了地方。

惜兰静静等了一息,听不到马车内传来铃声唤人,又见车厢有些摇晃,立刻跃上车辕,隔着车帘轻声问道:“九娘子?”

车内苏瞻揪着张子厚的衣领,正咬牙切齿地在追问:“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满面泪痕的九娘听见惜兰的声音,如梦初醒,应道:“我没事,你让马车再绕一圈罢,停去东角门,离翠微堂近一些。”

她上前用力掰开苏瞻的手:“表舅你好生问,莫要动手。张理少,你说你收养了程家女?是张蕊珠么?”

苏瞻冰冷的手猝然松开,无力地垂落下去,又紧紧捏成了拳。

张子厚理了理衣襟,看向九娘。马车慢腾腾地在调头,车窗的帘子一晃一晃,日光漏了进来,时不时照射在跪坐在窗边的九娘脸上。她脸上泪痕未干,因刚用过力,脸颊有些微红,被日光一照,有些透明,更胜雨后海棠。张子厚赶紧转开眼,伸手将窗帘抚平,把自己狂跳的心也抚平了一些,心里满满的,又空空的。他终究还有机会说给她听这些,可是才说了千万分之一,不知道她听了作何想,更不知道他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自己听的。

“张蕊珠并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么?”九娘轻声问道。

张子厚点了点头,看向苏瞻:“那年你和阿玞定了亲,我想看着她出嫁,自请做了你的御。”那时候不赖着,他怕以后再无机会见到她。现在提起,除了心酸还是心酸。

九娘默默看着张子厚的侧脸,她想不起来了,他是苏瞻的“御”么?她出嫁那天只记得一条条规矩,饿得很,盖头掀开时一片贺喜声中,她就只看见了苏瞻一个人。

张子厚的声音在闷热的车厢里格外清冽冷淡,只有提到阿玞两个字时多了份小心,珍贵异常。马蹄声规律地响着,趟着时光的河流溯流而上,将车厢内的三个人带回了二十年前的眉州。

“你们苏王两家定亲后来往频繁,你爹娘甚中意阿玞。”张子厚轻叹了口气:“她待你苏家的姊妹们也亲近。你娘寿辰那日,她在眉州的匹帛铺里听到程家那几个妾侍背后非议你jiejie三娘,很是生气,又返回你家去,应是同你说了。”

他盯着苏瞻:“我不是撞见她的,我一直跟着她。”

九娘目光凝在张子厚脸上,若是前世她知道自己被人这么跟着,肯定会极为反感,此时听到,却只有伤感,不曾想唤鱼池的名字原来是他取的。

“青神离眉州虽不远,牛车也要走一个时辰,又有山路。我不放心,但凡阿玞要去眉州,我就一路送她来,阿玞要回青神,我就一路跟回去。”张子厚慢慢说道,有些出神。那时候他求亲不成,被王方赶出书院,便在眉州苏家和书院附近都赁了屋子,派人盯着苏家和书院的动静。每次远远地跟着王家的牛车,他心里又痛苦又甜蜜,这种折磨一点一滴汇聚着,增加着阿玞在他心底的重量,令得他只想再委屈再痛苦再多为她做一些事。他甚至觉得自己像墨家的弟子,把这份恋慕当成了修行,日夜不休,以自苦为其极,赴汤蹈刃,死不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