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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蛇脆弱 上

    (1)

    “白诘,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实感的男声音质像是洒在伤口上的一把盐。

    你因为胃痛而曲起的腰部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头部顺着微微撑起的手肘关节扭过去一点。

    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物理老师兼班主任一副迁就的姿态弓背靠近你,他不知是空洞还是深邃的瞳孔触及你难堪羞耻的眼神,收缩了下,又迅速恢复正常:“呃,你需要请假回家吗?”

    请假回家

    你是小学生的时候,这四个字能让你欣喜若狂,即使是讨厌的感冒发烧都有了一层糖果的外衣。

    然而作为高中生,你不想回家。

    如果回家的话,就会错过一堆待补的课业,短暂的放松一日后是焦头烂额的疯狂补习。

    “老师,我……”你试图告诉他,你并没有“那么”不舒服。

    可他没有给你商量的机会,声音温柔不可置疑:“我看你不太舒服,一会就联系家长接你回家吧。我先带你去卫生室。”

    你沉默地点头,离开座位前习惯性地收拾桌面,他耐心十足地等在你旁边,形销骨立的身干莫名带给你巨大的压力。

    随便将因难受而潦草记了几笔笔记的英语试卷收好,你心里有点沉闷:这次的英语考试你可是班二呢,结果这节英语试卷评讲课,既没有老师表扬你,也毫不悠闲。

    一个走神,重要考点就过去了。

    “白诘。”老师仅是喊了你的名字,没有质疑、不耐,但是你听出了他潜台词:快点。

    病怏怏地忍住胃痛缀在他身后,强烈的坠痛感让你清醒的认知只能捕捉到他万年不变的湛蓝色冬季外套。

    高个子的老师步伐碎而快,你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他。

    他允许你搭乘了教师专用电梯。

    在反光的电梯门上,你偷偷凝视物理老师面无表情的脸。

    他兴许留意到你打量的目光了,却毫无反应。

    如果他有日记本的话,今天一定会写上:照顾了一个麻烦到令我反感的女学生。

    ——“但我有成年教师的体谅。”

    成年教师的体谅不止一次。

    大概是一天的中午午休时间,教师里稀稀落落有几个同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等你走过去后,不紧不慢地翻出你和另一个男生的作业:“你们昨天的作业简直是一模一样噢,谁借鉴了谁的啊?”

    你的心脏惶惶不安地跳动着,就连脸庞都起了一阵麻,惊吓的心情在看到男生的名字之后褪去了。

    准确来说,你的作业没有抄他的:你借鉴了部分前桌物理课代表的作业,而这个男生也借走了物理课代表的作业。一言蔽之,你和这个男生会有一些作业相似,但绝无可能是全部。

    “这道题的过程一样的,错的也一样。”他拿指头轻漫地在作业上框划了几下,往前翻了一面,指着我自己认真照课堂例题完成的作业,“这个也是一样的。”

    老实说,你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糟糕的场景,对于长辈的质疑也有自己一套解决方式:死不认账。

    先不论你的作业和某男的作业借鉴部分都不完全一致,实际就是你自己做的功课题目也被拿来说“相同”可以说意外的搞笑。

    “我没有抄他的作业。”你镇定地迎上他带着刻意的温柔与谅解的眼睛,忽略后者嘴角向上的弧度,“如果说我写的是错的,那到底什么地方错了呢?”

    他尴尬地延续了嘴边的笑容:“这个我不讲啊,你自己去想。”

    你还想要说什么,你的“共犯”也走上了讲台,和你的冷静狡辩不同,在老师的攻势下,他摆出了百口莫辩的表情,病弱的白皙脸孔上绽放出可疑的红色。

    他打算以沉默应对——在老师的眼中显然就等同于是默认了。

    而我在二人的无声对峙里取走了自己的作业本,直接走下了讲台。

    事后老师没有再找过你,也没有找过你的家长,事件在时间里销声匿迹,演变成他有心的宽宏大量。

    就是这样的“照顾”“体谅”才让事情变得更恶心:为什么会有人在听到自己的学生以非玩笑的嚣张口气说:“傻逼物理老师怎么敢布置这么多作业”还装作若无其事?

    不幸的是,那个学生,也是你。

    你你你你你。

    表现得再怎么乖巧,也难逃是老师心目里的一个劣迹学生。

    “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你好好在家休息吧。”去卫生室的路上,老师叮嘱你。

    你没说话。

    你只去过一次卫生室,那次并不是你受伤,而是学号在你前面一位的学霸体残少女在跑50米意外跌落在地磕到了腿。

    朋友送她去了卫生室,而你在下课后也跟着其他女生到卫生室找她。

    你们就在卫生室外侧呆了十分钟,你对一切新事物没有任何好奇心,也懒得探索卫生室内部结构。

    如果可以,你一辈子不想来这里。

    “有点低血糖,吃颗糖吧。”年纪轻轻的女医师看着你泛白的嘴唇建议,一颗棒棒糖被塞进手里。

    其实你想说你不喜欢吃糖,更不喜欢吃棒棒糖。低血糖不是让你难受的主要原因,否则你不会大半夜起床上吐下泻更不会疼到意识模糊。

    女医师继续说着:“现在就这样以后会更辛苦,高三会更忙……”

    老师竟然还没走,站在你旁边,高你一头的男老师会是乖乖听讲的神色吗?

    女医师让你躺在卫生室内部的床上:“你躺一会吧,我去开会。”

    被子是新的,被单干净可爱,平时喜欢闻被子的你忍住闻闻被子的冲动,脱掉鞋子之后小心地侧躺在床上。

    你本来不准备使用被子,但是你感到冷乎乎的,忍了一个小时后你终于放任自己打开被子钻了进去。

    老师再来的时候你已经快睡着了。

    “你mama来接你了,白诘。”

    “谢谢老师。”

    你抿唇下床,叠起被子。

    “不用收拾,会有人来收拾的。”

    你固执地忽视他的建议,继续叠被子,沉默地背对着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回教室的漫漫旅途与来时无异,仍旧是你艰难地快步跟在他身后。

    你仰视着他,几根稀疏的发丝落在他的后脑勺,勉强凑成了一团黑色。

    秃头真可怕。

    你不禁打了个寒颤。

    所以到底是谁把你胃痛的事情告知了他啊…………哪个人自作主张做这种事。

    你不会感动的:

    你憎恶被讨人厌的老师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