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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老少都起了嘘声,更有人笑叫着:“老青头,凭你的年纪,多半不中用了罢!去了也白搭!”“老不正经的,活该不中用!”一个头戴翎冠的细挑个年轻人啐了一口,轻俏地打了个唿哨,一个倒栽葱单指倒立,一上一下地弹跳着,双腿在空中咯咯敲击,脚踝上的铃铛哗哗作响:“我昨日在岳阳楼上饮酒,昭君娘娘与我弹了一曲琵琶。我家下还养了麒麟,十二个麒麟下了二十四匹战马。我手拿凤凰与孔雀厮打。我蹦一蹦就蹦天上,摸了摸轰雷,几乎把我吓杀!”他往地下一缩,滑稽地作出惊吓模样,又一手撑地跳起:“我跌到了海底下,徒手捆了条大鲨,挂上了千斤犁耙,种了三万八千亩胡麻,麻姑瞅见了惊叹也,真真叫沧海变桑麻!”大家又笑又叫,把船板拍得山响:“秋声子,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这算什么!”一个紫衣姑娘耍开长发,拔剑起舞,“天公敬我姑奶奶,雷公同我称兄弟。我手把长江洗头发,端了西湖照影。我拔一根头发放秤上,巫女峰作秤锤也要翘一霎。我从头背诸子百家,九万条大船也装不下;我弹一弹手指甲,灌江口二郎便成rou酱;我轻轻吹口香气儿也,泰山五岳都跌个倒仰!”她舞到兴头,翩然后仰,剑锋游过面门之上,作欲饮之姿。“阿紫好兴致啊!”“能看这样的舞,今天也不白来!”“来陪我耍耍吧!”“这样的牛也值得吹,哈哈,不知羞,不知羞!”船边游动着一条鲜妍的红色鲤鱼,舞着小小的鱼鳍,翻动白眼。阿紫收了剑,蹙眉道:“连人形都没有的东西,来凑什么热闹!”秋声子眯眼一看,叉腰道:“唷,这不是新来的‘神龙’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鲤鱼也听不出这是笑它,冷哼一声:“那当然!青蛙能来,蟋蟀能来,狐狸也能来,我就不能来?!”船上的“人”都大笑起来。“小神龙,你来吹吹!你是神龙,必定见过玉帝,去过瑶池,说不定发过大水,逼得女娲娘娘炼石补天呢,哈哈哈哈!”鲤鱼哼一声:“我才不用吹呢!我经过见过的,你们几辈子也梦不到!”阿紫呵欠撅嘴:“又来了……”秋声子暗笑,对她说:“是个呆鱼,理它作甚。可怜情深若此。”一个纤腰细细的蚂蚱精调笑道:“小神龙,你日日演说那水仙何等厉害,何不他叫来,让我们开开眼!”妖精们哄然叫妙:“对!你把水仙叫来,我们就信!”鲤鱼翻了个白眼:“切!哪有让神仙来见妖怪的道理!”“哎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呀!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不是你做的白日梦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它还真能装!”“别玩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哎呀哎呀我肚子疼!”“老爷我给你揉揉哟~~”“简直是每夜必备余兴哟啊哈哈哈!”腥风扑面而来。笑声戛然而止。破船上的“人”倏然散去,只有几片枯叶飘落水中。巨大的阴影罩了下来。圆月顿黯,荒野只有风声。“你怎么不逃?”鲤鱼哆嗦了一下,倔强喊道:“我可是神龙!我才不怕你!”话音未落,它机警地一甩尾巴,腾空跃起,突然化作一团红影。月下,那个山岳般高大的人形倏然移动,逼近红影。红影双袖一张,变成了一个头梳双髻、身穿红衣的小姑娘。她自半空落在水上,像一道浓艳的朝霞之光破开了混沌的黑夜底色,激起千万朵水晶花。迷雾退去,月光浓重地涂抹在她清丽鲜明的五官轮廓上,瞳仁幽黑,嘴唇抿起,没有一分屈从的颜色。月光那么柔和,水波那么柔软,她却从足尖到发梢都闪烁着骄傲迫人的光辉,比深潭里的摩尼宝珠更夺目。人形停住了,鲤鱼听到了他传入她心里的音声:“哦?你是神龙?”他侧躺了下来,曲起了一支胳膊,逼视着眼前的小姑娘。他的身形是如此颀硕,横卧下来,便能丈量整个瘦西湖——他的头在湖的这头,足却在湖的另一头。鲤鱼大着胆子,回望着他:“对,我就是神龙!”他巨大的瞳孔像一面镜子,将这抹纤细的红影收摄其中。巨人微笑起来,鲤鱼又在心里听见了他的话:“可你明明还是一尾小鲤鱼呀。”“谁说的!”鲤鱼朗声驳斥,“虽然看起来还是鱼,但我已经是神龙了!是水仙告诉我的,只要做完了一千零一件好事,就能化为神龙!”“噢!”巨人略感惊讶,“怪不得。”在他眼中,鲤鱼周身都洋溢着金色的功德之光。“你功德深厚,已经有了变化的底子,定是还遇上了什么契机。”这才化为人形。“是呀!”鲤鱼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是百年巨蛟的血,还是西域沙蛇的血?”巨人笑道,“我猜是前一种吧?”鲤鱼不作声了。巨人又道:“小鲤鱼,你明明已能化形,为何不上岸做人呢?”鲤鱼犟道:“做人有什么好!鱼喜欢谁,就和谁好,不用堆金积玉、三书六礼,生儿育女也只苦一时,便放儿孙自游江海。不用买田买地,不用娶妇嫁女,不用虚礼应酬,不用违心行事,更用不着那些功名利禄!人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破事,总要照着他人心意来活,庸庸一世,劳碌白头,一点都不好!”巨人道:“你说的是禽兽的活法,人有人的活法。虽然劳累,虽然要被他人目光约束,但人世有规矩,有信义,有伦理道德,有典章律法。禽兽可以吃禽兽,人不可以吃人。禽兽相爱,多为繁育,甚少从一而终。人间儿女相爱,红绳缠腰,缘定三生,举案齐眉,白头到老。”鲤鱼若有所动。巨人道:“人的活法,比之禽兽的活法,亦不可同日而语,不当因噎废食。若论苦,三界六道之中,众生皆苦,畜生苦,人苦,天人亦有五衰之苦,只是苦法不同。但其中人身最利修行,禽兽精怪欲成正果,都要先修得人身。你如今既有这个便利,为何不去做人呢?”鲤鱼黑墨般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我为何要做人?!我为何要为了什么人委屈自己?!他们裹着麻烦的衣服,住黑洞洞的大屋子,睡干巴巴的床,虚与委蛇地应酬,头破血流地争夺,总是为了他人的期望去活,总是不知道别人的心!不喜欢,永远不喜欢!”她忿忿地呼喊着,那么骄傲,那么生气勃勃,眼里的光要让人心碎。月光下,荒野静寂之极,只听得见水波微微回荡。半晌,鲤鱼扭过头。潮湿的乌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发间露出的耳廓却像半只洁白的小蚌,兀自折射出玉石般的坚润光辉。“喂!”鲤鱼掬起一捧水洗了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