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旗 - 言情小说 - 折锦春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3

    白了过来,眸中亦有了光彩,连声道:“正是,正是,我怎么竟不曾想到?果然你说得无错。这件事在外人看来,只能是那几个妾室作怪,唯有知晓内情者,才会疑上阿芳。”

她一面说着,面上已是如释重负,额上与唇角的皱纹也平复了下来,淡漠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浅笑:“听说,左家老夫人才打杀了一个妾室院中的使女,可知我女无恙。”

蒋妪点头应是,又含笑道:“姑太太其实很是聪明,这一招试探,她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吴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博山炉。

炉中香篆吐露着青烟,将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挥入这拂面而来的东风中。

风有些大了起来,浩荡似一面旗帜,自东萱阁一路掠过,穿过秦府冷寂的门扉,招摇于青州城中,将满城的草木吹出了一派新绿。

秦世芳自铜雀香炉前收回视线,眼角的余光却仍是瞥见,那一缕青烟在东风里妖娆地舞动着,让她想起了妾室柳氏行路时那一折一扭的纤腰。

秦世芳面无表情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亦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

她的唇角动了动,牵起了一个极淡的笑,疏落而又温柔,若有若无地,像白纸上淡墨浅绘的花朵,绽放在她的唇畔。

曾几何时,只要一想起那几房妾室,她便总也抑不住那心尖上的酸与痛;而只要一望见那几个孩子,她的眉间亦总会掠过黯然与自责。

可是,现在多好,就算脑海中想着柳氏,幻想着她于左思旷身畔婉转承欢的模样,她的心中也不会再有半分难过了。

唯有彻骨的冷,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秦世芳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由唇至眉,再弯下了眼眸。

镜中的女子亦做着同样的动作,那笑容恬静且温软,偶尔将眉尖轻蹙了,便又有了一番慈悯和善的模样。

第133章忆成伤

望着镜中的女子,秦世芳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以前实是误了,看着其他府中的主母如何惩治妾室,如何打压庶子,她总以为她们傻,得不偿失,不懂得体贴夫君,终有一日会致使夫妻离了心。

到现在她才知晓,傻的那个,其实是她。

她体贴了夫君十余载,体贴来的,却是一身的毒药。

真是再也没有这样的夫妻情深了。

秦世芳温柔地笑了起来,耳畔似又响起了那良医微含恻隐的语声:

“可惜了,若是早两年断了那毒,还是能够受孕的,如今夫人已过了三十,却是机会渺茫了许多……”

“……这毒已经积于脏俯,细密遍布,从脉象看,至少这毒也下了有七、八年的光景了,或许……更久一些。”

“夫人落的那一胎,实则是因夫人根骨强健所致,只可惜那胎里积了太多的毒,所以根本成不得型,孕相亦不同寻常……不过,若非那一胎意外带出了部分毒素,夫人的身子只怕更要……”

“……那一胎滑下后,若能及时验看落胎、细加查探,应该也是能查出些什么来的……”

是啊,验胎细查,当时的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她怎么能够那样又怕、又愧、又急切地,叫人将那滩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血rou,一早埋进了花坛里呢?

而她那个聪明冷静、她视之如天、一心依靠的良人,为何偏偏也和她一样,根本没想到去查验死胎,而是如她所愿,以最快的速度将之埋了起来呢?

是他们在那一刻同时变笨了,还是,笨的那个人,从来就只有她一个?

秦世芳终于“格格”地笑出了声来。

她着实是笨得可笑,不是么?

这许多年来,她从未曾有过半分怀疑,只是一心地怨怪母亲,怨怪她将那不孕的体质,传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更怨怪秦家,恨这个家族衰落得这样的早,让她在夫家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日被人打回原处。

如今,她所至信的一切,全被她那一身的毒药推翻了。

她甚至已经懒得去查是谁下的毒。

查了又如何?知道是谁又如何?

她已经再也不能受孕了,她的孩子……也已经死了,便埋在那花坛里,而那个花坛……

秦世芳微启双唇,笑得越发恬静柔和。

前两年府中翻修,那花坛被挖成了一座莲池,还养了鱼儿。如今年年亭荷如盖,游鱼婉转,端是园中一处美景。

秦世芳面上的笑容越发温柔,眼角却渐渐蕴出了一层潮气。

那是她的孩儿啊,那样的弱小,一眼都未瞧过这尘世,却仍旧那样全心全意地待她好,宁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替她挡住那些毒素,予了她苟活于世的机会。而那一具尚不及成形的rou身,便此化作了池底淤泥,化作了那每年盛夏开放的素白荷花,在她的眼前绽放。

秦世芳死死地揪着胸口的衣襟,腰身躬起,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她觉得胸口疼得剜心剜肺,似是谁在用又钝又冷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五脏。

那样的痛,痛得无可言说,痛得透骨锥心。

秦世芳似是再也无法承受,合身扑到镜前,拼命地张大眼睛去看镜中的那个女子。

镜子里的那个女子,面容扭曲着,眼角迸到了极致,几欲开裂,牙关死死地咬合着,发出瘆人的“格格”声响。

可是,她仍是笑着的。

纵然那笑容狰狞得如同恶鬼附身、破碎得如同整张脸被乱刀划过,那笑容却仍旧挂在她的脸上,那眼角大张的眸子里,亦有着不多不少的温柔神情。

秦世芳久久地凝视着镜中的女子,面上的皮rou一块一块地滚动,像是再也压制不住那心底深处埋葬着的恶魔。

帘外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便是使女脆嫩的见礼声:“郎主安好。”

秦世芳面上的所有情绪,“刷”地一下尽数不见。

她抬手从容理了理发鬓,安安稳稳坐回原处,转首望向门帘。

便在那个瞬间,她眼角的潮气迅速变浓,顷刻间已是泪水盈睫,那慈母伤怀的哀婉与忧愁,一丝一丝盈满周身。

左思旷满面倦容,跨进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