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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早上八点半,上班人潮涌进办公大楼一楼大厅,人人赶着上班,像一群工蜂,全部涌向电梯,准备去到各楼层,开始一天的奋战。

    许达仁一早就站在车商咖啡吧前,这不是他的上班时间,他提早到班,只为寻找高希芳。他在人群中搜寻着,找寻一个长发女子,一个永远穿着深色套装的高级知识份子。

    来了。许达仁瞥见高希芳提着公事包走进大厅,连忙走向前,笑嘻嘻地挡住高希芳。

    「不喝咖啡,吃个早餐吧?」许达仁对于昨晚高希芳拂袖而去一事,心中毫无芥蒂。

    「走开…..」高希芳面对许达仁,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认识你。」许达仁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

    「认识我做什么?我有男朋友了…...」高希芳翻了个白眼。

    「david说你没有。」许达仁篤定地望向高希芳。

    「那你呢?」高希芳瞪了许达仁一眼,让许达仁更加发觉高希芳的可爱,「不是说快结婚了?我没兴趣当小三。」

    「我不会结婚,你也不会是小三。」许达仁很有把握地回答高希芳,天知道他内心有多心虚。

    好不容易哄了高希芳坐下吃早餐,许达仁马上拜託小妹帮他端出刚出炉的餐点,热腾腾的,看了就有食慾。高希芳对餐点很满意,尽兴吃着,不理会直直盯着她看的许达仁。

    「你不用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不会谈恋爱,也不打算结婚,我不做没有投资报酬的事。」高希芳一直相信,「效率」是mba的最高指导原则。

    「嗯,很好。吃慢一点。」许达仁见高希芳快速咀嚼着,担心她噎着。

    「我的目标是,三年内要拼到david的位置。你呢?你的目标是什么?」

    天啊,许达仁真羡慕高希芳,她对未来一无所知。

    「我的人生,不需要有目标。我只想要惊喜。」许达仁说出心中的话。

    「你是富二代?」

    高希芳的的猜测,很合理,但是,答错了。

    「不是,你听过子牙居吗?子牙居的『许太』是我妈。」许达仁开始担心他母亲的名号会不会不够响亮?高希芳说不定从来没听过。

    「许太?」高希芳眼睛一亮,「子牙居的许太?有预知能力的许太?」

    没想到母亲的名声竟如此响亮,连海归派的高希芳也知道。

    「你觉得,我还需要什么人生目标?」许达仁不禁笑了出来。

    「许太的预知能力听说很强,」高希芳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但是,许太有预知能力,你没有。除非她可以为你改变未来,你才不需要人生目标。」

    高希芳的逻辑推理能力未免太强,许达仁开始担心自己高攀不上。

    「她可以。」许达仁决定把心中的祕密说出来。

    高希芳听到许达仁的回答,楞住了,放下手中的三明治。

    「心洁是我十八岁时最迷恋的女孩子,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在我自杀住院的时候,我妈对心洁…...嗯…...」要怎么说才能让高希芳懂呢?高希芳会相信「咒语」这种东西吗?许达仁心一横,还是决定如实说明,「我妈对心洁下了咒语,心洁立刻离开她那时的男朋友,和我在一起,到现在,十年了。」

    高希芳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许达仁心里着急,不知道自己还需要解释什么,才能让高希芳明白。

    「放心,我妈没有对你…...下咒语,这次我要靠自己。」他猜测,高希芳会不会误会了?

    「也对,我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高希芳喃喃自语着,却不知道这句话深深刺痛了许达仁。

    「你还不认识我。」许达仁自我安慰。

    「心洁…...你女朋友,许太…...下咒语,」高希芳的脑袋高速运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转为严厉,「你…...竟然想劈腿?」

    「讲劈腿,太沉重了点儿。你知道有效期限吧?这个咒语…...也有。三年前,我的就到期了。心洁的…...好像还没到期。」许达仁急忙解释。

    许达仁讲的话,超出高希芳能够理解的范围,她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消化完毕。听懂了,不代表她需要全盘接受。她又啃起手上的三明治,观察起坐在对面的许达仁。斯文、开朗,一双眼睛总是炽热地望着她,似乎在他的眼里,就只有她,整个世界就该绕着她打转。她其实很开心,开心地享受着女王般的尊宠,她不禁怀疑自己竟能那么残忍,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吗?

    「接下来,会怎么样?」高希芳好奇地问。

    「没怎样,人,不可能战胜命运。我妈,也只能短暂的调整一下,让它偏离原有的轨道。最后,每个人还是要回到命运设定的轨道上。心洁的真命天子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是我。我耽误了她这么多年,就算要我和她结婚,也是应该的,是我亏欠她的。但是,我很确定,我们不会长久。」

    「所以......」高希芳试图从许达仁的长篇大论里理出头绪,「我和你,是命运安排好的?」

    「我不知道。」虽然这是真话,但却是许达仁最不愿意承认的事,「三年前,当我发现这一切都是我妈安排的之后,我就没再问过我妈未来的事了。我想保留生命中的惊喜。」

    「惊喜?」她有没有听错?这整件事竟然只是许达仁这位任性的公子哥儿想要的一个「惊喜」?

    高希芳的表情渐渐从疑惑转为理解,进而衍生出愤怒。她很确定,今天早上绝对是个错误。

    「我和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确定?我只是你的一个『惊喜』?许先生,你是没事做吗?讲了一个『故事』,最后你什么都不确定?这不是在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吗?很抱歉!本小姐很忙,没空陪你玩!」

    高希芳大怒,拿起公事包便起身离开。那双高跟鞋,又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登、登」的声音,只是这次,许达仁听得出高希芳有多愤怒。

    许达仁并不介意,这本是意料中事。自从戒掉母亲的预言之后,他发现真实的人生,有些挫折才好,滋味才丰富。他望着高希芳远去的背影,开始拿起三明治慢慢咀嚼,脸上渐渐漾出微笑。「惊喜」,原来是这种感觉啊?他有着拆开神祕礼物的感觉,一方面希望能早点得知礼物内容,一方面又暗暗希望礼物外层的包装纸,多个几层才好。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有期待,才能称得上「惊喜」。

    ***

    子牙居里捻着香,一片寂静。

    许太端坐在办公桌前沉思闭目,扫除一切杂念,专心接收画面,一旁的助理钱娟娟和陈立委、立委助理皆屏息以待。

    在一片黑暗之中,许太突然看到一个画面,如闪电般一闪而过,但画面中眾人讥笑的语调与声音,却迟迟不肯散去。许太当下明瞭,那画面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持续不断的訕笑声,这才是陈立委要问的重点。

    许太睁开眼睛,扫视了眼前的陈立委和立委助理,犹豫着要怎么样说明她看到的画面,尤其是,该怎么说明那充满恶意的訕笑声?

    「陈立委,我先说明一下,这只是我看到的画面,一定和你想问的问题有关,但是,该怎么解读,老天没有教我。」许太先替陈立委打了一针预防针,以免陈立委期待过高。

    「没问题,你先讲。」陈立委很淡定,语调更显冷淡。

    一旁的立委助理趁着空档把手机递给陈立委看,陈立委用镶满水鑽的手指快速地滑了二下,点点头,又把手机还给助理。许太把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知道陈立委很忙,于是耐心等待,打算等陈立委静下心来再发言。

    「许太,我赶时间。」陈立委对许太的体贴并不领情,反而露出不耐烦的语气。

    许太发现,一样米养百样人,她的体贴与善解人意,在陈立委眼里反被解读成迟钝。也罢,对政治人物,她早已学会不需要期待太多。

    「好。」许太回过神来,应陈立委要求,直接切入正题,「关于这个从中做梗的人,我看到的画面是:有一个女人,被一群人围着,那群人很开心,指着女人说:『她是狗』。」对于那充满恶意的訕笑声,许太不打算多所着墨,反正陈立委赶时间,多说无益。

    陈立委毫不掩饰心中的疑惑,眉头紧皱,但不是对许太发作,反而转向身旁二十来岁的女助理,以眼神表达她的疑惑。助理见陈立委皱眉,便机伶地对陈立委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已经用手机把许太的话录了下来,要陈立委放心。

    「那个女人,就是在中间搞鬼的人?」陈立委皱紧的眉头,从助理转移到许太。

    「有可能,我看到的画面是这样。」许太对于她看到的画面,绝对有自信,反而是对她没有传达给陈立委的訕笑声,有点心虚。

    陈立委对许太点点头,表示理解,接着转头小声交代助理,「帮我查一下,陆董身边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儘管陈立委压低声音,许太和钱娟娟还是听到了关键二字:「陆董」。二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彼此知道待会儿等陈立委离开后,二人绝对需要好好釐清一下。

    「陈立委,我还是那句话,怎么解读这件事,要靠每个人自己去体会。」许太仍郑重交代。

    「许太,你放心,我知道。」

    陈立委对助理使了个眼色,一张支票便出现在许太面前的桌上。

    「这个案子对我很重要,是我选区的土地开发案,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功。金主方面,本来是谈好的,没想到昨天临时变卦。选区方面,还有很多抗议,目前也还乔不定…...」

    陈立委说到一半,被助理打断,助理将手机递给陈立委,陈立委一看,便起身要走。

    「不好意思,许太,我赶时间,先走。选区抗议的事,我再找时间来请教。」陈立委说罢,便与助理扬长而去。

    来去一阵风,政治人物的特性。

    「刚才陈立委说的陆董…...」钱娟娟在陈立委离去后对许太发问。

    「应该是同一个人。」许太点点头,心里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陆董,是同一个陆董,她们问的,也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陆董的贵人,就是陈立委的眼中钉。」

    「有这么巧?」

    「我也不知道,」许太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许是老了,天线坏了,老是看到一样的画面…」

    许太心想,或许算命师也有退休年龄的限制。

    「一模一样吗?」

    「有一点点不一样,」其实许太看到的是二个不同的画面,但却有许多相似之处,「陆董问的贵人,我看到一群人对着她汪汪叫;陈立委问的人,是一群人指着她,说她是狗…...二个画面里都是女人,也都是狗…...唉…...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这迷惘,可是许太从业多年以来的第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