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

    舟在河岸上缓缓泊下，十步之外是人头攒动，灯光掩映下嬉笑之声不绝于耳。夜深月高，花街柳巷却是喧闹依旧。

    未近，便有似有似无的暗香浮动，引人遐思。婉转清丽的歌声混着压抑的娇吟于影帐中传来。

    舟侧有侧扣连着线，陆涟戴上系在腰侧，一扯银丝翠线扣住，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家名为“柳外圆”的风尘馆，踏过汉白玉石桥，一堵白墙映入眼帘，正中一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

    推开大门，一幅奢华弥乱之境铺排。内里有根根巨柱支持，凿柱为画，画的是目送秋波、欲语还休的年轻少年。

    早有眼尖的龟公凑上来，见那罗刹面具，心下一惊，低低说了句：“随奴来。”忙领着她穿越大堂，绕过长廊走到后院。

    内间有一处华丽的楼阁，池水环绕，浮萍落花。水雾蒸腾，使楼阁显得如梦如幻。

    却见楼阁的一扇窗开着，陆涟提气而上，内里早坐着个男人。

    那人见了来者，只瞟了一眼，反倒自顾自倒了一壶酒，开口就冷嘲热讽道：“你倒是会偷懒，原说着每月望日前来，这月我还当是菊月冷，迟了三日。”

    “先生还好意思说呢，我能从青莲山上逃下来一趟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那些个神啊仙的烦得很，左一个传讯，右一个传讯的，我是待不了多久。”陆涟倒也不计较，躺倒在床上，撑着脑袋看他。

    “说话真是没大没小的。”男人白了一眼陆涟，“出了山，到这儿的地界上，你要尊我一声师父。”

    男人唤虞染之，是合欢宗的宗主。

    “你最近约莫是瘦了，我带的养颜丸你用了没？”见陆涟翘着脚丫子一脸怡然自得，因着趴卧的动作，胸前春光大好。男人一时气急，遂脱了外衫给她披上，“怎么回事，在外面就是这么胡闹？”

    “我可没有，虞染之。”陆涟索性躺卧下来。

    “不许直呼其名。”虞染之顿了顿，捏了捏她的鼻子。

    “唔，你干什么？”她瞪了一眼虞染之，啪地拍开他的手。“我累得很，你让我歇歇不行吗？”

    “听闻青莲山也应了无双之聚了，你可前去？”虞染之起身拄拐去拿了名帖来，“这次连我们这种藏在暗面的秘宗也挖出来，一并请了去。”

    “你同意了吗？”陆涟紧张起来，若是合欢宗以秘宗身份参加，那她的身份也要露馅。

    “合欢宗并不参加。”

    陆涟松了口气，又问起缘故。

    “一来是合欢宗向来秘不示人，二来无双之聚的请帖早在三日前就拜发了，青莲山应该早就收到了，如今使者擅闯我处，说是特来奉拜，但无求教之诚，那如此我便不能遵命了。”

    “那你呢？”虞染之问。

    “我就是青莲山上的小门小徒，是没有我的功夫的。我若是前去参加了，还有我需要倒戈的份儿吗？”陆涟想逗弄一下他，挤眉弄眼道。

    没想到他是不经逗，蹙眉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我当真是如此想的。”她笑嘻嘻回复。

    “你若如此想，我便替你取了朱颜丹来，她只留了一颗。”虞染之淡淡说道，“我还记得你说的话。”

    什么话？陆涟没有问出口，但是她已经感觉到虞染之虽然整个人淡淡的，但是一股委屈劲儿已经涌上来了。

    于是连忙止住：“那大可不必，我方才是说着与你玩笑的，而且她也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已不再计较了。”

    “当真？”

    “千真万确。”

    “我渴了，先生给我倒杯水来。”陆涟喊道。

    嘴唇轻勾，喝下喂过的水，嘴唇故意擦过他的手指。

    虞染之手一顿，水都抖得泼出了小半。陆涟见他脸红得出奇，不禁暗自发笑。

    她还记得十多年前时两人就是这般亦敌亦友的关系，只是这些年少了些剑拔弩张，但也做不到如此亲密。

    她但凡摸一摸小手，故意做点亲密举动，就能被虞染之用眼珠子瞪穿。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副纯情的保守模样？

    虞染之咳嗽一声，背过声去，手指摩挲着杯口方才她对口的地方。

    半晌无言，等到他平复好心情再回身时，却见陆涟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于是坐到她的床沿旁，拍拍她的肩膀哄睡。

    “先生，我想回合欢宗。”陆涟没由来地说了一句，见虞染没有应答，又大声重复了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他轻轻扯起陆涟的头发，“你这死孩子，问你话呢。”

    “是啊，啊哟……轻点！”陆涟恶狠狠瞪了一眼他，“我们俩的关系你也是懂得，我做事从来没有理由，况且现生也知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而你又是无利不起早。我这次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我不想在这青莲山待了，好生没有意思。我准备回合欢宗来，有我在，合欢宗不得更上一层楼？”

    “你怎么想回合欢宗了？还有人欺负你这小仙徒？还是青莲山上过得不痛快？还是说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虞染之仍端着那副样子，但也没表示拒绝。

    “哪有那么多理由，你怎么会如此猜测？我就不能单纯地想你了吗？找那么多理由，就是不想承认吧，你也想我了吧。”陆涟上手扒住他的腰身，然后把脑袋轻轻贴上去。

    虞染之本想着赶忙推开她，但听了这话，心头一软，也就任由她环抱着揩油。

    “我尊重你的决定，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