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短短几分钟，洛桑从头脑发懵到如释重负再到愤怒，心情如过山车一样。最让他气愤的是，林栀梦刚刚那个不以为然的嘿嘿。她像是意识不到搭车的危险，也不知道这样的大雪天进山意味着什么。刚刚路上那些翻在雪地里的车，让洛桑觉得后怕。还好她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要不洛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任何意外，尤其这个意外还是和自己有关。

    林栀梦一路上激动的心，在见到洛桑的时候，终于达到了巅峰。她从当雄站下车的时候，心里还是忐忑的。搭车的技巧，她也是昨天听酒吧老板娘闲聊的时候现学的。她只知道不可以搭摩托车、拖拉机这样的，不可以露富。坐上车之后，把位置告诉朋友。

    但旅游淡季的纳木措，几乎没什么车。在向几辆车招手失败后，林栀梦觉得自己的设想可能有些太天真了。但她还是抱着一丝的希望，手里捧着那盆格桑花，背着双肩包走在路边。道路两边的泥土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通过头顶的路牌指示，她知道了不远处的高山是念青唐古拉山。

    这里的海拔比拉萨要高，虽然没有再头疼了，但林栀梦明显感到氧气比拉萨要少好多。没走几步，她的喘气声就越来越大。手中本来没什么重量的花，此时也让她有点不堪重负了。而明明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可是她看着远处的高山，感觉自己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这是林栀梦第一次感觉到人的渺小，以前她只是以为这是文学作品中夸张的描写。

    当她坐在路边休息的时候，总算有一辆有些破旧的面包车停在了面前。车上坐满了藏民，其中一个稍微会一点汉语的人，用生硬地语调问林栀梦需不需要帮助。虽然她有些害怕，但总算有车停下了。林栀梦和车里的人手舞足蹈笔画了半天，最后几个人反复确认是不是去纳木措，她点头，于是他们就让她上车了。

    林栀梦上车后，把自己的位置和车牌信息发给了米玛。之所以没告诉洛桑，是怕他生气，同时林栀梦也想给他一个惊喜。上车后，林栀梦把自己兜里提前准备好的糖拿出来，分给了车上的人。大家在看到糖后，嘻嘻哈哈接过，用藏语交流着什么，林栀梦听不懂，但她推测他们应该不是坏人吧。

    路上，她听着他们随口哼唱的藏语歌，看着外面的景色，想着和洛桑越来越近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当身体不再疲累，窗外的景色也更加美丽了。远处的念青唐古拉山在白雪的覆盖下，神秘又巍峨。因为下过雪的缘故，天比之前更蓝了。雪山下的草原，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而在这寂静的天地间，只有他们这辆小小的面包车在看不到头的大路上行驶。林栀梦觉得一直焦虑的心，似乎被治愈了，她的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而曾经被撕碎的灵魂，似乎也在被慢慢缝补着。

    当路过一处小村庄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车上的人和她笔画了好久，林栀梦才明白，他们到目的地了。她向他们道谢后，抱着那盆格桑花下了车。当车子开走后，世界再次安静，对未知的恐惧再次向她袭来。

    林栀梦想起昨天酒吧老板娘说的，如果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不要离村子太远。万一找不到下一辆车，晚上至少还可以有地方借宿。林栀梦坐在路边，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远方有没有发动机的声音，一边观察着这个小村子。

    落在屋顶的白雪在缓慢融化，袅袅炊烟在群山之间缓缓上升。清脆的鸟叫声时不时从山林中传来，期间还会混杂着一些犬吠声。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常年充斥在耳边的城市喧闹声没有了，林栀梦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她在想，书里说的桃花源，应该就是这样的地方吧。

    远传发动机的轰鸣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林栀梦起身站在路边，这次很幸运，一辆大货车停在了不远处。司机看她站在路边有些不知所措，便下车向她挥手，林栀梦嘴角翘起，抱着怀里的格桑花跑向那辆车。

    他们一路向前开，路上的雪越来越大。缓慢的车速让林栀梦担心，她天黑之前能不能见到洛桑。老天似乎听到了她心里的呼声，在大货车停到路边休息的时候，林栀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谢过司机后，开门准备下车，随后就被洛桑抱住。紧实的怀抱，让她顿感温暖，兴奋的心情无视了洛桑脸上的表情。

    林栀梦被洛桑半拖半拽拉到了他的车上。车上原本坐的人，看到林栀梦上车，赶忙挪了挪位置，于是几个人挤在了一起。

    “这是.....”看洛桑没有要介绍林栀梦的意思，坐在副驾驶的一个人，扭头问洛桑。但在气头上的洛桑，依然没说话，脸很黑。那人耸耸肩，冲林栀梦笑了笑。

    “你好，我叫林栀梦......呃......洛桑的女朋友。”林栀梦不大的声音带着些颤抖，但最后几个字像是炸蛋一样，车里的气氛一下爆了。大家都扭头看她，连洛桑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虽然他的脸还是黑的。

    下午洛桑他们继续在路边巡视，看到有需要帮助的游客，会下车施以援手。在一辆翻到沟里的车中，洛桑和同事救出了两个已经冻僵的人。在等其他救援车来接人的时候，洛桑把一瓶带着体温的水，放到了林栀梦手中。

    在见到了那么多因为大雪而被困的人后，林栀梦理解了洛桑为什么在看到自己后脸那么黑。她低着头接过水，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脸上兴奋的表情已经不见，小口喝着瓶中的温水。眼睛会时不时瞟一下洛桑，看他还生不生气。

    当一行人在太阳下山前来到纳木措边，林栀梦终于见到了洛桑口中的那个圣湖。湖边的风很大，林栀梦用自己的身体把怀里那盆略显脆弱的格桑花掩护好。“赶紧进去，别感冒了。”这是洛桑今天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可言。

    洛桑不知道林栀梦为什么大老远搬盆花过来，但还是小心把花放到了窗台上。依旧是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放好花后，洛桑沉着脸坐在沙发的角落。冻红的双手放在面前那个炉子上方，炉子里跳动的火苗，给房间里带来了温暖。

    周围的同事早就看出两人之间有些矛盾，他们热情地让略显局促站在门口的林栀梦进屋，拉着她坐到了洛桑身边。有人把晒干的牦牛rou拿到火上开始烤，有人把角落里的红薯放到炉子上。那壶一直温在炉子上的奶茶，被人拿来分给大家。

    饥肠辘辘的林栀梦大口喝着杯子里的奶茶，温热的暖流流过身体，她觉得整个人缓过来了，即便身边那个人还黑着脸，但她的心情越来越好。

    这一路林栀梦一直在想，洛桑像是她生命中的太阳。从她第一次踏上那趟列车开始，洛桑就用他身上在带的独属于高原的刺眼阳光照进林栀梦黑暗的生活。所以每次靠近洛桑，她的心都会莫名得觉得安定下来。

    想到这里，林栀梦把头靠向了洛桑的肩膀，她可以感觉到身边人的拧巴。洛桑的身体僵硬了几秒，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把她推走。但最终，他妥协了，任由林栀梦靠在他的身上。一直阴沉的脸，在逐渐变暖的房间里，慢慢变得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