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是一柄杀人刀
方婴秋就这样和晏安一起同行了。 与人结伴的感觉很稀奇。 有个小尾巴一直缀在后头，紧紧的跟着，像是个最拙劣的跟踪者。 他多少有些别扭，忍不住想要甩开他。 晏安在背后喊他：“喂，走慢一点不行吗？” 方婴秋就停下了脚步，等他追上来。 晏小公子似乎恼了，快步跑上来与他并肩，指责他说：“走那么快，你赶着要去哪？” 方婴秋看了看四周路过的人。 他知道的，虽然这位小公子看似身旁无人作陪，实际上那些人都在暗处保护他。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齐聚在他身上，晏安离他越近，那些视线就盯得越紧。 方婴秋紧盯着茶摊上一位喝茶的老者，对晏安说：“叫你的人走开。” “要不然你就离我远点。” 晏安偏不听，甚至靠过来用胳膊挨着他，故意挑衅他。 “我靠着你了又能如何。” 方婴秋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而是直接走开了。 那些视线如附骨之蛆，让他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颤动，想要拔剑，想要逃离。 一柄只藏于暗处的刀，暴露在日光下，就像卷了刃。 他又开始想他的剑法。 从出鞘开始，每一招的运转，每一次刺出的角度。 他从幼时起就练习过无数次的东西，他现在仍然在想。 就好像他从没有学过一样。 从那片红曜花树林离开后，他就一直有种莫名的惶恐，似乎他遗漏了什么在那里。 而朝不见使他安心。 他身上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只有他的剑和朝不见不可遗失。 出贡黎山庄地牢的时候，他向晏安讨要回了他的剑。 晏安居然还真就给他了。 方婴秋想，这位小少爷或许并不懂剑的意义。 他活得很好。 不明白对有些人来说，剑是比性命更贵重的东西。 方婴秋不管晏安是不是跟在身后，他直接回了客栈，把这几日居住的银钱结算了，又去了趟药铺，备了点常用的伤药。 等他把干粮备好，水囊也灌满后，他才看向晏安，问道：“出发吗？” 晏安跟了他一路，一直看着他忙活，到此刻竟也没有不耐烦。 他好脾气的点了点头，说：“那就出发吧。” 方婴秋并不动。 晏安本来要走，见他不肯动，只得转过头来问他，“怎么了，不是说出发吗？” 方婴秋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没忍住疑惑发问。 “你什么也不带？” 晏安更疑惑，问他道：“要带什么？” 他话音刚落，街上就冒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朴素就像是个商贩。 男人直接递交给他一个包裹，说：“少爷，您路上所需都在这个包裹里了。” 方婴秋拔腿就走。 带着个从未离开过家门的小少爷上路。 他已经可以预知这一路会遭遇什么了。 但实际上，晏安没有给他添什么麻烦，除了那几双躲在暗处紧盯着他的眼睛。 如同千百只蚂蚁爬上身一般，方婴秋难以忍耐，就连血液都感觉灼烧。 每一道视线，都像是在挑拨他的神智。 方婴秋终于隐忍不住了。 他拔出剑走到晏安面前，将握柄递给他。 “砍掉我持剑的右手，你让他们离开。” 晏安大为震惊，愕然的看着他递过来的剑，“你……” 他似乎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略微皱起眉，瞥了他一下后又垂落眼眸，似是在思量什么，表情不太高兴。 他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好吧，我让他们走就是了，你把剑收回去。” 他看着晏安走远，从暗处叫出几个人来，然后与他们争论了一些什么。 最后晏安拿着一个瓷瓶回来，撇了撇嘴把瓷瓶抛给他，说：“喝下去吧，他们就会走了。” 方婴秋什么也没问，打开瓶塞就将药饮尽了。 那些人远远地盯着他，确认他把药老实喝下后，才齐齐转身离去。 晏安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种从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他啧啧两声，说：“你就这样喝了，我还以为你会问点什么。” 方婴秋不回话。 晏安也习惯了似的，自己继续往下说，“他们只是盯着你，又不害你，你干嘛宁愿斩断一臂也非让他们走不可？” 他判断了一下方向，依旧不理晏安，自己往外走。 晏安追上来，说：“你怎么总不回应我，又不是哑巴。” 他感觉手脚已经逐渐变软了，使不上力，就连使惯了的剑，他握在手里都觉得重了。 那个药是个什么功效，他现在知道了。 他强撑着走了一阵，每一步都像是踏进了沼泽里。 落下去时毫无着力，似是往下在陷落，抬脚时又好像有无数淤泥吸附着他的脚，叫他抬不起来。 方婴秋实在走不得了，便撑着一棵树干慢慢滑坐下去，垂着脑袋瘫坐在地上喘着气。 那位晏小公子慢悠悠地从后面走上来了，见他瘫在地上休息，他也就找了个凸起的树根随便坐下了。 “我之前不想给你喝那个药，就是不想你耽误我的行程。” “结果倒好，你问也不问，接过就喝。” “往后你可怎么赶路？” 方婴秋抬起头看向晏安，说：“你原本可以选择砍断我的手。” 晏安朝他笑，说：“如果你那时刺杀我舅舅成功了，那我不仅会砍断你的手，我还要砍掉你的脑袋。”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我主人的消息。” 他看着那位晏小公子的眼睛，说得十分笃定。 他知道的，晏安为什么不要他的性命，也不断他的手脚。 有种策略叫做怀柔。 晏安听到他点破了他的心思，也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他说：“对啊，我就是想知道。” “如果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可以把软阳的解药给你。” 软阳是他刚刚喝下的那瓶药的名字。 这名也算贴切。 他要是拿不到解药，一整日能走上五公里都算不错。 方婴秋有点想笑，但他并没有笑出来，他对晏安说：“我并不着急，应当着急的人是你。” “谢补之没有死，我的主人自然会派下一位去杀他。” “你以为困住了我就算安全吗？” “我只不过是一块失败了的废铁，就算回到了主人身边，短期内他也不会再用我。” 晏安皱起了眉，他没有不安，而是觉得十分不解。 “你都杀不了我舅舅，你主人还能派谁去呢？” 经过刺杀一事，贡黎山庄时刻有人把守，他舅舅身旁更是有不少一流高手保护。 莫说有人要再去行刺，便是只鸟飞过他舅舅的头顶，都会有人把它射下来。 方婴秋不欲再与他对话了。 他是个天真的小少爷，以为这世上行刺的手段只有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