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1. 雨霖铃的一天
ch41. 雨霖铃的一天
PS：本章和之后的内容后接TE真结局，该部分内容作为《星蓝摇曳》的真实前传部分，前面40章都是主角亦真亦幻，与失落的久远回忆融为一体的梦。 *************** 【警告！休眠舱信号传输故障！紧急排除APFC溶液！中止休眠程序！】 【警告！虚拟现实系统故障！启用超驰控制！】 【警告！用户神经通路受损！请尽快登出！】 …… 模糊黑暗的视野，渐渐明亮。浸没在周身，那清亮的液体被飞速排除，浑浊且粘稠的空气慢慢充入休眠舱，少女努力呼吸，尽力伸展肺叶，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回呼吸空气的本能；又眨了眨眼，擦拭掉眸中残留的APFC溶液，视野这才恢复正常。 她凝视着身前，充斥着警告信息的舱盖面板，花了一些时间，回忆目前的状况。 自己于4个月前，进入休眠舱休眠，按照原本预想，本次休眠应当持续一年左右，也就是这最后一份APFC溶液彻底变质的时限。 自己在休眠前，启用了虚拟现实模块，并直联了大脑，这样可以借助飞船计算机，在休眠时强化并融合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忆，做一个冗长，稳定且更为真实的梦。 这种长梦对于深空航行的人员是必须的——深航会对人的精神会产生诸多负面影响，而长时休眠任凭大脑胡思乱想的话，苏醒后人可能出现严重的精神问题。 正常来说，飞船计算机中应当储存大量令人身心愉悦的美梦模板，但是……这艘船却一个预设模板都没有，如此，少女只能用自己大脑提供最基本的梦境素材，再凭借计算机演绎与规整…… 但是，少女努力回忆起先前做的梦，里面的好多东西自己都从未接触过——什么幽域幽海，露卡，女神，学院，神殿……她全是一概未经历，一概不认识，也一概未见过……而且，这个梦一点也不美好——除了，某一个方面外。 看来，机器确实是坏掉了。 自己逃避现实的最后一处港湾也没有了，少女轻轻叹了口气，却束手无策。休眠仓的程序界面完全卡死了，无法，她只得竭尽全力，从内部手动打开了休眠舱门。 她一开门，原本昏暗的乘员舱中的自控灯就亮了起来，她立即察觉到舱室空气很浑浊，室内温度也很低。这不对劲，方才休眠舱故障后，飞船计算机就该立即重启生命支持系统，恢复乘员舱可居住状态的。 少女浑身不着一缕，兼之湿漉漉的，冷得直打哆嗦，胸口也沉闷不已，她瞄了眼舱壁上的控制面板——室温7℃，氧含量9%。这已经不是人类能长期生存的环境了，不过她耐受性比一般人好一些，倒还能坚持下。 她有尝试手动重启生命支持系统，但没有用，还是低完好度运行——少女只接受过数月关于飞船cao作的基础培训，以及执行实验与返回实验数据的进阶培训，并不懂得如何解决飞船软件和硬件稍有深度的问题，如此，终究也只能顺其自然。 还好人造重力还在，说明蒲公英号还在旋转，飞船基本结构尚完整，反应堆也运行着。少女快速回到自己小小的卧床边，取用毛巾匆忙擦拭了下那湿淋淋的身体，还有那头于休眠期间长得更长，因而垂直臀际，宛如墨瀑的长发。而后，她又尽快换上了一身灰白色的长袖长裤制服，制服前臂有蓝星联合先驱探索局的标识，胸前则绣着名字——雨霖铃。 雨霖铃是这艘蒲公英号上唯二的船员之一，她司职信号观测与科学实验。她将一张太空航行专用，不会飘散纤维的保温毯裹在身上，努力地大口呼吸着浑浊的空气，适应这近期一直在下降的氧含量所带来的窒息与疲弱感，一边迟钝地搓着双手朝手心呵着气，来到自己狭小的工作台前，坐定。渐渐的，身体因为寒颤产生了一些热量，她原本湿冷僵硬的手指关节逐渐恢复，又能正常地伸展弯曲了。 但是，还是好冷，好闷，好饿，好痛……进行了长久的休眠，状态很差的雨霖铃也顾不着身体这些纷至沓来的告警了，她恢复行动力，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工作桌上的通讯终端。蒲公英号距离自太阳火星拉格朗日点启航，已过了13年，这段时间，飞船反应堆强烈的中子辐射以及微陨星的撞击，还有极端环境下的加速老化，使得许多设备早已故障或停机，船内通讯系统就是其一，从此，飞船内部联络时只有声音信号，没有视频信号。 雨霖铃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又扒拉了下额前略有些凌乱的刘海，使自己看起来略显周正些（虽然没有视频信号，对方根本也看不到），这才按下按钮。 …… 【医护室：无应答】 【推进舱：无应答】 【维修工程师乘员舱：无应答】 …… 雨霖铃呼叫了每个舱室多达两分钟，都没有响应，原本忐忑的心思渐渐变得惶恐——自己睡了那么久，一切都还好么？她摇了摇头，找回些许清明，寻到乘员舱室中的纸质巡查记录——还好，昨天那人都有来巡视过。 悬着的心落了回去，那么，应是恰巧在没有通讯终端的中间区域，或走道通廊中罢，过一会再打应该便可以了——雨霖铃安慰自己，为了分散那依然胡思乱想的心思，她开始进行每日的例行工作。 她并非专业的宇航员，原本以为，只是作为雨小姐的实验助手，陪同她一起进入蒲公英号，在外太阳系协助她完成关于诺维娅因子的实验，2年后就能返回蓝星…… 但发射前，雨小姐……据说是睡过了头，所以没赶上？总之只有自己被全副武装的军队转移到蓝星轨道，再被马不停蹄地送到太阳火星拉格朗日点航天港，到达的当天，就被塞进了“1431-蒲公英号”先驱探索飞船，并启航，彼时是公元2043年。 记得雨小姐最初说是哪里弄错了，让自己先独自工作几个月，她随后就会赶上并桥接汇合……然后几个月就变成了1年，1年又变成了4年……又4年后，雨小姐却说，她的理论已经验证，项目已完结，就不上船了，接下来还需要自己协助蓝星联合完成其它一些实验，造福人类，过几年她再接自己回去……现在，蒲公英号飞出了太阳系日球层，进入了星际空间，自己也9年没听见过雨小姐的声音了。 第一件事，通过控制终端收发信息。 雨霖铃一直往前翻到了9年前雨小姐发送的语音，犹豫了下，还是没点开。 最新接收的信息，意料之内的，又是一张实验表格，意料之外的，表格后多了一句以往都不曾有过的“闲话”。 【实验型中子加速聚变反应堆的屏蔽层已失效，预计飞船全系统，几年内将因过量辐照陆续失效。鉴于该聚变堆全部测试已完成，合作感染者，根据《诺维娅因子合作感染者协定》，你可向先驱探索局递交申请，申请提前退役】 听这口气，是新换了个联络员么，表面公式化的行文中却能看出些许同情意味，雨霖铃猜测，这人应当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姐。作为有些特殊的合作感染者，她深知自己虽没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但外表和音声却特别能迷惑不明真相的人，所以除了雨小姐以外，其他联络人员都只准许与自己通过文字信息联络，而且被要求不得探讨任何工作之外的内容…… 雨霖铃心下一动，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却更坚定了她的心念——这些事总要有人做，反正自己欠了大家好多，以自己的体质，也很适合这个工作，更遑论可见的年月，自己也无法还返回家了，便干脆由自己负责到底吧。她亦以公式化的行文，自以为潇洒地回复。 【我确信能继续服役，直到全系统失效，本期实验数据将如期提交，请知悉】 本来，这次收发就这样结束便好，但雨霖铃鬼使神差地又添了一句。 【近期各系统故障率攀升，申请开启乘员舱舷窗遮板权限，以免数据交互系统之后故障】 想了想，她又用人话说了一遍。 【我想看星星，麻烦允许我自行开启舷窗遮板，这样我就能每时每刻看星星了！就能知晓我到底飞到哪里了！谢谢！】 点击发送。 明明穿过柯伊伯带前，自己还有这个权限的，而现下需要提交实验数据后，经由飞船计算机决定是否开启舷窗遮板。雨霖铃想到这里，也觉匪夷所思——总感觉自己被针对并拿捏了，这是某种正反馈奖励机制么？ 不想那么多。 接下来是实验与收集数据。 先自测身体与心理状态——虽然方才在通信中夸下海口，但测试后少女才发现自己的状态可能没吹嘘的那般好，无论生理和心理，似乎都接近了临界点，遂感汗颜。 而后是人体组织细胞的诺维娅因子影响实验，大概步骤是从实验耗材冷柜中取出一份冷冻的人体组织细胞，用特殊方法解冻激活，再向其中滴入自己的一滴血，观察细胞24h内的变化，并传送数据。这个实验雨霖铃做了无数次，但这次她发现仪器的许多功能都故障了，如是无法完成。 再就是痛觉互感传递实验与肢端再生实验，这两个实验可一并完成。雨霖铃作为星之华爆发后诞生的感染者，有异于常人的恢复力。这个实验简单粗暴，唯一的问题就是痛痛痛痛！该实验需要她将自己的手固定在设备上，启动设备斩断三根手指，再记录这些手指恢复的时间。她有一只断手被保留在蓝星，研究人员可对照她记录的断指时间与那边断手上收集到神经信号的时差，记载诺维娅因子的共振速度。关于该实验，头一年还有止痛剂供应，后来库存耗尽就全靠忍了，还好再痛苦的事，重复无数次后神经也会变得麻木。 收好切断的手指，作为稍后的食材，雨霖铃因为虚弱，决定先缓一缓，再做中子加速聚变反应堆的辐射屏蔽与手动启停实验。对哦！这个测试已经全部完成了！终于不用忍受被高速中子辐照所带来的漫长痛苦了，她不禁感到庆幸。 那最后就是看星星了，即所谓的目视观测记录，不过呢，这珍贵的福利，霖打算等那人来了再一起享受。 她一边将受伤的三根断指塞到口中，吮下流延的鲜血，避免浪费，一边一只手整理实验记录。 诸事既毕，雨霖铃又翻开厚厚的一本航行日志，开始写日志。 其实没什么好记录的，毕竟她并非船长，蒲公英号也是由蓝星联合远程遥控、设定航线的，她连驾驶舱都进不了，只是个工具人，没有义务也没有资格这样做。 但是，她还是想写些东西，便算是日记，与过去自己的对话，对未来自己的寄语吧。 …… 2043年6月30日 今天是蒲公英号启航的第一天，乘员只有我一人，我担心会搞砸，但雨小姐安慰我说不必担心，她很快会上船，与我汇合的…… 当然！我也好激动！因为我好喜欢星星！ 2043年12月31日 明天就是新年节了，我将在蒲公英号上迎来第一个新年，很开心！但因为种种原因，雨小姐还是没上船…… 这一年，我做到了，经过调试和磨合，我已经能在飞船上独立地完成试验了，所以说，我除了有害，也是有用的吗！ 这一年，蒲公英号经过了小行星带，我有看到谷神星，并追随旅行者、先驱者们的足迹，掠过了木星和它的卫星们，见证了木星的大红斑，还欣赏了木星背阳面的绚丽极光，原来宇宙真的好大…… 不过呢，今天没收到任何消息，羽小姐的，先驱探索局的也没收到，大家都放假了？都在准备过节么？ 星星啊星星，我只能和你们一起迎接新年了…… 2047年10月31日 过去4年，我好开心，徜徉在星海中，我时常觉得，或许，我本该属于这儿。 这4年里，我观览了太阳系中最绚烂壮观的土星星环，近距离观察了冥王星…… 当然，我也做了好多好多实验，采集了好多好多数据，关于宇宙的，关于人类的希望——中子加速聚变反应堆的，关于飞船长航休眠的，关于诺维娅因子的，关于我自己的…… 所以，雨小姐的理论也得到了验证，听说她还得了个了不起的奖项，甚至被人们所崇敬，而这一切，都有我的功劳！原来，我也挺有用的嘛！我也好厉害！ 对了，雨小姐答应这个月飞船就减速，准备返航，可她还没给我发信呢，我也没收到蓝星联合的通知，可这个月，还剩两小时…… 2048年2月4日 最终，飞船没有减速，我再没收到过雨小姐的信息，她应当很忙吧，事业之外，还得陪伴家人。但听联络员说，她现在成为了全人类的英雄，也用荣耀刷洗了家族的耻辱。因为她，诺维娅因子的感染终于初步控制住了；因为她，深航长航的休眠技术与生命支持技术也有了划时代的进步…… 雨小姐好厉害，但她也离我越来越远了，各种意义上的。不过，她应当很开心吧，这便足够了…… 而我，正穿过柯伊伯带，继续前进——蓝星联合、人类，都需要我继续前行。 可是，食物已经没有了，飞船的好些地方也损坏了，我也不会修…… 但没关系，联合说我是感染者，轻易不会饿死的，正好还能做个感染者的饥饿耐受实验。嗯！我会努力，不会放弃的！ 回望蓝星，她已成了好小好小的一点，但我仍记得，初初离开她时，蓝色的她，那般摄人心魄的绮丽与梦幻，我的灵魂在她那儿，我小小的家也在她那儿……但我想，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 2048年7月15日 前天，我在柯伊伯带看到了传说中的“雪人”天体，它不是常见的球形，而是由两个大小不一的球拼接而成，像一个葫芦，又像一个雪人。 记得雨小姐说过，这两个球体曾经相互环绕，直到某些因素使它们开始互相接近，最后轻轻碰撞在一起，此时，两个天体的大部分能量都已经被消耗，所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它们合并时的速度，最大不会超过每秒3米。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奇迹吧。 飞船继续向太阳系外进发，我本来该开心的，因为能看到更壮观无垠的星海，探索更远的未知……但我还是感觉到饿，冷，痛，还有孤独，不过还好，只要休眠，这些就都感觉不到了…… 2051年1月1日 无论如何，请勇敢地活下去，这样，才可能……重又相逢。 还可以……期待自由。 雨霖铃草草翻阅了几篇日志，稍作回忆，接着在最新的一页记下。 2056年 5月3日 休眠因为设备故障中断了，做了一个不完整，不知所谓的梦。 在梦里，唯独在意的是，漪和我说了好多话，在梦里，她不像现实中冷冷淡淡的，甚至还有些喜欢我，好意外…… 在梦里，也遇到了雨小姐，还梦到她向我递了情书，不过呢，这次我并没有答应。 14年前，我选择陪同雨小姐一起，完成她的心愿。 但最后还是漪，在我最孤独，最害怕的时候，回到我身边，陪着我，虽然现在她都不怎么理我的…… 没见她开心过，怎样才能让她开心起来呢？ 我想和她一起看星星，她和我一样，也喜欢星星和安静。这样子，她会开心些吧。 今天遇上了一个富有同情心的联络员，我向她申请了观星的权限，希望探索局能答应，看在我从未提出什么要求的份上。 不知道飞船还能撑多久，我还能撑多久…… 除此之外，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