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7.一直在等待

    “遗忘女神，还是……该称呼你为漪？我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漪正微微出神，不虞身后半空中，一名着雪色衣裙的女子现出身形，她雪洁的长发都披散到了脚踝之下，随风飘荡着，一双瞳眸正是世间最为晶莹剔透的冰水晶，修长的婕眉亦沾染上缕缕冰花，无数雪花环绕着她，宛如众星拱月……这样高洁清丽的冰美人，却予人莫可直视的威严与压迫感。

    “英菲莉雅？你受伤了。”漪转过身去，她注意到这位冰公主的左臂空落落的，看样子受伤不轻。

    “嗯……她还是这样，每每都偏开一些，她就是这样差劲，每每都藕断丝连的……”

    漪在心底表示认同。

    “很遗憾，为了留住她，我须阻止你……”

    漪明晓，这是下战书了。不过，虽然受了伤，但这位也是meimei“红颜知己”里最强大的存在，而自己只有一把手枪，两发子弹，胜算并不多。于是，她尝试沟通：“也许……我能说服她？”

    “……”英菲莉雅闻言思衬起来——面前女子是那个人的半身，她并不愿伤害对方，只是……

    “白龙！你忘了吗？是你与我之间！缺了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漪闻言转身，原来不知何时，艾琳娜竟去而复返，她怀抱金剑，径直阻拦到了漪身前。

    “你很久没用金剑了，还怀着孕……”英菲莉雅也有些意外。

    “彼此彼此，你也不少了一只手吗？”

    “也好……那么，漪，替我向她道歉。”

    “漪小姐，有句话，无数次机会，我都没对霖说……如果她还感到孤独，请转答她，其实有人，一直在寻找，在等待她，一直一直，直到时间的尽头，都试图践行亘古的约定，虽然……因为命运，每每都失之交臂。”

    霎那间，初始女神的，遗忘女神的，自己的，甚至更为久远记忆里的碎片点滴，此刻，竟尽数于漪的识海中，凝系在了一起。

    她想起来了。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医学院里，递予meimei情信的粉色双马尾女孩；凯旋仪式上，将白花掷到meimei鬓间的亚麻色齐肩长发少女；星之华坠落的废墟里，奄奄一息却奉上桂叶与罗兰花环，依然向初始女神示好的妖精族少女；桃花树下，那声声唤着“小白狗子”，浅笑盈盈，双手递上荆钗布裙，梳着双团髻的小女孩儿……

    她们齐齐抬头，竟皆是同一双……明明笑靥灿若晨星，却潜涌着淡淡哀伤的金色瞳眸。

    漪只与这双眼睛对视了一瞬，恍惚中就看到了被那冰层遮盖的冰海之下，一对正孜孜不倦游弋嬉戏着的，五彩斑斓的“小鱼”，它们外表一模一样，只不过，一条眼睛是蓝色的，另一条眼睛是金色的……

    漪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生出空泠泠的失落，随即便感受到了……某种深刻的，似乎将失去一切的恐惧。

    忽略身后渐起的冰风暴，与金剑出鞘时，灿烂如新日朝阳的金华，漪穿过废墟不断前行，花了一些时间，她才平复了心绪——作为半身，她已替霖作出了决定，关于这些思忆的一星半点，都不会让她知晓。

    毕竟……

    失约就是失约。

    失去了就失去了。

    死去的早已死去。

    约莫一小时后，漪终于到达了祭塔底部。

    这塔是真正意义的“通天塔”，全高60英里，最顶层贯穿到幽幕之外，直抵“星之华”。理论上，信徒可以凭借顽强的毅力爬到塔顶，但实际上嘛，没人能做到。

    顺带一提，漪前世建造该塔，除了掌控星之华，彰显神的威仪与神人之别外，另一个用处就是淘汰掉真来爬这塔的傻子信徒——因为，在她看来，这种“猪队友”最易坏事，讽刺的是，她对于最大的那只“猪队友”，却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60英里的高度，飞都要好久，不过得益于晶球，漪找到了便捷的方式——取出七弦琴，闭上眼，于塔底随意拨动几下琴弦，于须臾间，她便被传送到了塔顶倒数第二层的行宫中。

    睁开眼，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一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瞳眸，彼女目中布满血丝，眉心的金瞳也睁开了，还渗着血；此时的她，穿着一身血色的，奢华又有些破碎的宫装长裙，背靠石床边沿倚坐在地上，一双玉足则浸没在床前那汪盈满清水，生出朵朵七穗夜莲的浅池里。

    血衣都破碎了，显然，对方受伤颇重。

    “打不过，不会逃？”关心则乱，尚不及思忖一二，漪便幽幽地，脱口而出。

    “对付你！那还用不着！”少女显然会错了意，她情绪激动地意图起身，不过比较勉强的样子。

    “滢，我是来帮你的。”漪赶紧出言安抚，接着她放下背包，并脱下战术背心等全套装备……又自顾自地将长袖紧身衫都脱了下来，现出内里的白色运动内衣。

    漪在弯腰脱去长裤之时，因着一路上的紧张疲惫，她那挺拔饱满的酥胸也在内衣底下急促地起伏起来，一扇如墨青丝搭到了她左侧胸前，其间几缕发梢则“更进一步”，直“跌”入那深不可测的乳沟里……随着她柔嫩腰身轻轻一拧，那被白色运动内裤裹着的挺翘美臀亦显露出来，接着又现出一双纤长洁润的玉腿……

    “你……你这是要作甚么！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你上去的！”虽然知晓这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但这样的光景仍令滢意外，她原本苍白的俏颜瞬间飞红，一双眸子不住闪躲着，简直不自在极了。

    漪不发一言，她螓首一甩，顺滑缎匹般的墨发便当空飞扬起来，点缀其间的几星香汗亦随之翻转着，竟如若星天旋转般摄人心魂……旋即，又如收敛的黑色羽翼，复一一回落，披散回了她的香肩美背之上。虽然，这人是己之亲代，但亦是那人的半身，滢的目光，不由自主就定到了此姝那滑腻的香肩，与精致的锁骨上，这两处被几缕为汗水洇湿的墨玉秀发掩映着，其间的雪玉白皙只是若隐若现，可两相映照之下，入目分明间，更是勾人心颤。

    因着漪的身形姿态，如此，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稍稍变得有些暧昧了。

    “你真不要脸！为达目的！连我也勾引！”终于，滢受不了了，禁不住气恼道。

    “不是的，滢，见霖之前，我须得稍事清洁。”漪不顾滢纠结抗拒的神色，只着内衣，同样倚靠石床，自顾自地在她身边坐下，并将一双玉足探入清池中。

    “我可没说放你过去！”滢本想喝止这人，见到对方娇嫩的肌肤上竟也添了好些隐约的伤痕，阻挠的心思便淡了。可一想对方似乎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又感气闷：现下，按设想，明明是要抢夺失落圣剑，阻止这人前进的——虽然那人交待过，不能伤到对方，但也不该是这样的发展啊。

    都到这个地步了，滢暂时倒也不好出手了，趁人不备什么的——她虽算不上光明磊落，但也不是小人。再说，眼前人身形颜貌还是如此……滢下意识就想多看两眼，就当那人的代餐了。就让这人先休整好，再堂堂正正打一场吧——她如此打算。

    说来也怪，漪掬起几捧池中清水，稍稍擦拭一会，身上那些轻微伤痕便消失不见了。

    “滢，上次我们共浴，是多久以前了？”

    “少跟我套近乎！”滢撇了撇嘴，还是回答：“大概……几千年前，你驱逐她之前吧！那之后！我就再也没理过你了！”不说还好，说起那段记忆，滢就红了眼：“你明明知道的！她没了神力，就什么都不会！为什么还要伤害她！你明明知道她最怕痛了！还要斫断她的手指和舌头……你不要她就算了！为什么不给我！凭什么这么欺负她！”

    “因为，我不想她离开我后，过得太好……”漪睫眉低敛，半晌，终是向滢吐露出前世，不，即使今生也有的阴暗心声：“而且，这样的话，即使离开了我，她也会记得我，每当她口不能言，手不能握之时……”

    “你！真是……”滢扭过头去，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脏话。

    “滢，你第一天认识我么？”漪看向对方，眨了眨眼：“我一直都这样，我是初始女神阴暗的部分……我一直说，你们间不可能，并非因是母女，你明白真正的原因吗？”

    “为什么！？”虽然不甘心，但滢还是在乎——那人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当作女儿的原因，那人不只前世这样，今生稍微恢复神性后，亦是如此。

    “其实，初初分离时，我并不讨霖喜欢，可能我让她的美好期待都落空了吧……虽为半身，我多数时候，都能理解霖的心思，但我不太会表达，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地，自以为是地对霖好，以为这样她会看在眼里，会感受到，可其实，并不会……”

    为了拉近与滢心的距离，漪不得不继续剖析彼时不好的回忆：“分离了，就会产生隔阂，渐渐的，因为不同的经历，还有在乎，我连她的心都读不太懂了，那我还有什么用呢？变得连陌生人都不如……可笑吧，作为半身，从一开始，我就没做到该做的……所以，她很快就不理我了，不和我睡一起了，不住一起了，她分明不是勤劳的人，可后来，我明明做好了餐食，她也不来用……”

    当然，这一世也没好到哪里去，漪心底这般补充，稍稍缓和了下情绪，她继续叙说：“当时我想，也好罢，她不来，那就我去，于是我做好餐食再送给她，一起用餐……并且，每次分裂的纪念日，还能邀她回家，如果准备晚宴的时间恰巧久一些，好吃的菜品正好多一些，她就不得不留下过夜了……”

    “后来呢？”滢虽大概知道彼时的情况，但因为记忆有被删改，这些细节还是第一次了解。原来这人，与自己也有些相像，她内心里不由就恢复了些亲近——遗憾与悲伤，总是最佳的共鸣载体。

    “后来，她不再称呼我为半身了，也不再说我们本是一体，而是以姐妹相称，姐妹以待……她试图降级我们的关联，她想告诉我——别离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才不要这样！她明明什么都该属于我！她明明承诺过的！全都给我！不管是身体！心！爱！还是恨！”

    漪看了眼高高的天花板，平复了下心绪，压低声音：“但这样空想有用吗？她最会折磨人，不知不觉间拉远距离，偶尔又靠近一下……当你绝望时，忽然又关心下你，总是藕断丝连的，让你心怀希望……做不好的事，但会保留一丝底线……破坏彼此的关系，又时不时缅怀一下过往……明明想要离开的是她，却不许我走开，偶尔回一次家，我不在，她又会生气……我花了好久才明白！她貌似单纯，但其实就是个始乱终弃的婊子！”

    “啊！？”滢受到了些惊吓，但她也有些感同身受，并不觉得全然是空xue来风。

    “再后来，她就离家，去探索幽域……她明明知道，我渴望她所渴望的，喜欢她所喜欢的，想和她一起经历新的体验，但她就是不愿和我一起……我明白她的意图，接下来，就是再不相见了吧……所以，我选择了主动。”

    “你……怎么做到的？”明明是奇怪的情景——女儿向一个母亲，请教攻略另一个母亲的心得，但不知为何，此时的滢感受不到半分违和。

    “不那么在乎她就好了，想着自己想要的！我和她之间的……第一次亲吻，第一次交合，甚至第一次牵手，她都不愿意，可那又怎样？反正我就是要！哪怕强迫她！我是她的半身！她就算讨厌我！也只能接受!”

    “这也可以吗……”滢不禁回想起自己先前错过的多次机会。

    “嗯！她的心思，从来都是混沌，破碎的，明明渴望慰藉，又不愿亲密过甚……如果顺着她，听从她，永远都无法如意！”

    “可是，已经没有未来了……而且，我答应过她的，会阻止你！”回想起自己的允诺，滢原本动摇的心念复又坚定。

    “有未来的，滢，你知道的，她从来想一出是一出，只凭感觉行事，没有计划，而我不一样。知道吗？当初，即使我不施行神祭，她也会离开。是我，解决了危机，留下来陪你。而自私的她呢？只想着消失，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吗？”

    “……”滢虽不愿承认，但确实如此。

    “你有想过，她毁灭星之华，毁灭自己，对她，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滢眸中显露迷茫：“星之华，明明是你们的力量来源啊，你离开时，还让我守护好星之华，可她……我甚至不了解，她毁掉星之华，会发生什么……只是她希望，我便帮她。”

    “不对不对！”滢有些痛苦地揉起了脑袋：“我明明是想她恢复神性，然后都回到从前的。我到底在做什么？不对……我肯定忘记了什么！”

    “是她，失落了滢的初心，让我替滢回想起来，好么？”趁着少女混乱纠结之际，心防削弱之时，漪尝试一点点靠近对方，渐渐让对方沉浸在自己的气息里……哺育过自己的，母亲的气息，哪个女孩儿会拒绝呢？

    自然而然的，漪将滢拥到了怀中，起先完全是母亲给女儿的拥抱，可这还不够……感念到怀中少女似乎想要更多，漪只得主动将自己一双雄伟丰满的柔嫩凑向少女脸蛋，让对方感受其羊脂玉般的细嫩滑腻，回味幼时的依恋……接着，漪又亲吻滢的额头，眼睛，脸蛋，随着吻的位置愈来愈下，亲情之中，逐渐又有一部分质变为隐晦的欲情，直到漪吻到滢的嘴角，这少女终于嘤叮一声，在漪的怀里彻底软了身子，卸下心防，也敞开了心扉。

    达到目的，漪中止吻向滢樱唇的动作，开始侵入对方的心，建立起cao控对方记忆的通路。

    欺骗就是虚虚实实，漪首先向滢传递了一段霖确实做过，但经由她裁剪的回忆——“星之华将消失，而你和滢，将得到自由……原谅我，不能陪jiejie了，但滢可以……”

    “明白了么，滢……她不仅不想要我，也不想要你，她想独自离开……”漪凑近滢耳际，轻声耳语，她的音声本是水晶叮咛般的天籁，滢还被她搂在怀中，又被所依恋的温香软玉环绕着，如此，滢根本无法，也不愿抵御这等温柔蛊惑。

    接下来，漪继续运用遗忘女神的权能。

    ……

    “原来如此，她的目的是……对不起，母亲大人，我被她蛊惑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滢休息养伤就好，剩下的都交给我……对了，滢，这次怎会伤成这样？”

    “敌人太多太强了，最难对付的是母亲大人在顶层留下的守卫，滢的伤，一大半都怪母亲……”滢身上的血衣褪去，金瞳闭敛，从黑发黑眸的模样，变回了昔日蓝发蓝眸的小女儿情状，只小声地娇嗔，兼埋怨着。

    “滢，我教过你的，将他人练成法相，再驱使之，你怎么亲自下场……”

    “对不起，母亲大人！”滢的脸蛋又红了，这次是羞红的，她不忘略带幽怨，絮絮叨叨地小声辩解：”都怪母亲离开得太早，我当时太小，没什么依仗，就要守卫和压制星之华，我不太懂，手下统共也没几个活人……还有异怪！正教那帮混蛋还趁机落井下石，自是怎么快怎么来……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明明，我还那么小……这些年里，虽然我多时都在沉眠，但也好累……”

    漪面上波澜不惊，掌心仍是轻抚摩挲枕在自己腿上的滢的脸蛋，指尖流连着这许温度，顺带将对方揉乱的秀发一一理顺：“对不起，滢，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母亲大人，我会照您说的做，我会等待你们的，一直一直……阻止她，带她回家，好么？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