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乾杯(1)
十七?乾杯(1)
上次姚如真推介的火鍋店得到一致好評,這次拍攝組殺青,也選在快樂老家聚餐。 吃完飯是拼酒時間,家裡有小孩的、十八歲以下的,都得回家。 池天樑來接姚如真的時機卡得剛剛好。姚如真酒精上臉,整張臉都是紅的,正好有現成的藉口。 老板娘還記得池天樑,笑瞇瞇地給他指姚如真在哪一桌。 姚如真看到池天樑帶著一身暑氣進門,掀起眼皮。「有人來接我,我該走了。」 她旁邊坐著一個小妖精,雖然坐得規規矩矩,眼神卻像拉絲似的,依依不捨地說:「那我下次再找姚姐喝酒。」 姚如真笑說:「可別,找你的女同學喝。」 小鮮rou眼巴巴的。「我就想找jiejie不行嗎?」 「jiejie喜歡的那一型,是戴眼鏡??成熟穩重、揮金如土??」她眼睛有點紅,打酒嗝。 池天樑走到她那一桌,頷首。「真真。」 姚如真說:「嗯哪,這就起來。」 她緩緩站直,走向自己的男朋友。 池天樑氣質乾淨,眾人都喝高了,沒想到姚如真的男朋友是這類型,紛紛調笑:「小姚好眼光啊。」、「男朋友收拾收拾能直接去拍仙俠劇了吧?」、「這是鮮花配鮮花。」 池天樑握住她的手,看著姚如真回頭跟眾人笑罵。 她在哪個環境都備受喜愛,不缺朋友和追求她的人。 姚如真臉很紅,但還能走直線,就是很慢,只能一步一步地跟池天樑走。她經過那面貼滿拍立得的牆時,問池天樑:「上次在這家店我們也拍了一張,你還記得嗎?」 「記得。」 「你還記得你貼在牆上哪個位置嗎?」 「不記得了。」 「那我們現在確認一下——」 「姚如真。」池天樑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姚如真看他的眼睛,一如以往的溫潤,像平靜溫柔的池水。她歪了歪頭。「為什麼不去?」 「今天人太多,先送妳回家。」池天樑溫聲說。 姚如真看上去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後噢了聲,隨他走出店。 店外一陣熱氣撲來。六月的天,氣溫已達二十六度,距離他們確定情侶關係,剛剛好四個月,不足半年。 姚如真其實很清醒,乖乖地被池天樑拉住,只是表情有些遲鈍。她沒有木著臉,而是維持笑意。 直到走到一半,到車門時,她冷不丁地笑說:「你不想確認,是因為你把拍立得貼在陳俊偉跟我的合照上嗎?」 一陣詭異的寂靜。 池天樑凝固了一下,恢復如常。「也許吧,我沒有印象。」 「班長,你是學霸,記得班上每個同學的名字,甚至我們的學號。」姚如真笑了。「實話說,你在酒吧就認出陳俊偉了吧?」 池天樑靜靜看她,手微微收緊,不願意撒手。 他的心沉下去。 「池天樑。」姚如真看著前方的車,深吸口氣。「你是不是調查我?」 池天樑黑黝黝的眼睛看她。 「做你這一行,總有你們的門路,想調查一個人易如反掌。」姚如真抽回手,十分冷靜,甚至稱得上語氣平淡。「比如??」 池天樑說:「姚同學,先回家。」 姚如真舉手擋住。 「噓,你先別說話。讓我猜猜。」姚如真踱步。「你上次在酒吧,早就知道陳俊偉是我的前男友,所以你不意外。」 池天樑有一瞬間,腦海是空白的。 像機器泡在甜蜜的糖水裡太久太久,幸福太久,生鏽了,一時無法運轉。 「你很信任我,原因不是你信任我這個人,而是因為你掌握了所有資訊,對嗎?」姚如真。 池天樑聲音乾澀。「兩者沒有分別。」 「怎麼沒分別?」姚如真挑眉。「作弊考來的一百分,跟真材實料考來的一百分能比?」 池天樑閉了閉眼。「不能這樣類比。」 姚如真意興闌珊。「隨便你怎麼說吧。」 池天樑前所未有地心慌。他上前想拉姚如真,卻不敢碰,聲音沙啞又脆弱。「姚如真。」 姚如真退後一步,與他距離拉開。 「原因是什麼?因為我是窮老師的女兒?」姚如真故意語帶諷刺。「也是,就算我爺爺以前是教育局長,那也是咸豐年的事了,比不上你家,如日中天、有權有勢,你防我也很正常。」 「不是的。」池天樑。 姚如真當然知道他沒有這意思。 她狠狠閉眼,又睜開。「你有沒有在我身上放追蹤器?」 池天樑幾次試圖開口都不成功,最後只能艱澀地擠出兩個字:「沒、有。」 「真沒有?」姚如真。 「沒、有。」池天樑。 「我不信你。」姚如真朝他笑。「你不信我,我為什麼要信你?」 池天樑的臉白得像鬼。 「想說什麼?你信我?那你這樣做是為什麼?」 「??」 「你說啊!」姚如真瞪他。 「??喜、歡。」池天樑。 「什麼喜歡?」姚如真。 「??因為、喜歡。」 說完這一句,池天樑像是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垂下頭,再抬起眼時,眼晴沉沉,情感濃稠得嚇人,毫不掩飾。「我只是??喜歡妳。」 姚如真顫了顫。 她移開視線。 姚如真說:「對你來說,『喜歡』就是在公式,把條條框框都算出來,做好調查,算出最合適的答案。這就是喜歡?」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只是想戀愛,想自由,而不是成為被觀察的對象,在玻璃器皿裡一頭熱,嬉笑怒罵,被冷靜的觀測者測試反應。或者說,她理想中的戀愛,不是精密計算、按部就班地一步一步達到終點。 沒意思。 酒精使她的情緒變得遲鈍。姚如真的購物袋摔在地上,東西滾了出來。她蹲下去,一股腦地把東西掃回去,直到池天樑伸手,拿過她的袋子。「我幫妳,妳先上車休息。」 「不用。」 「我很快的。」池天樑緩慢地說:「我能收拾好。」 他把東西仔細地撿好,掃一掃灰塵,姚如真看他細心的動作,表情茫然地說:「我們不是同一類人。有些人會喜歡你這種戀愛模式,只是那個人不是我。」 池天樑的手倔強地攥住購物袋。 姚如真上前拿,發現他的手在顫抖。 「這不公平。」他的聲音從牙縫間漏出來,但出奇地平靜。「妳可以教我妳想要的戀愛,不是公式、沒有方程的戀愛。」 池天樑看向姚如真,黑色的眼眸濕潤,滑落水滴。 他竟然哭了。 姚如真心裡一空,變得酸酸軟軟。「我們??真不適合。」 池天樑說:「我知道的。」 他一直知道。 筆記記了又撕,撕了又記。 他看著她跟初戀男朋友吵架,看她男朋友出軌,看她分手,看她在牆角哭然後帶朋友去打他,那雙眼睛靜靜無波,在黑暗中窺視。 他聽到她發誓工作前都不戀愛,轉眼又看到她在大學與別人出雙入對。 他的筆記見不得光,幻想也見不得光。 他胃不好,還是想乾了這杯辣椒,即使會消化不良,即使會痛不欲生,還是吞下了。 這一天,二人都累了,沉默地各回各家,沒再提起這件事。 池天樑看姚如真上樓,又在車上坐了一會兒,才開車回家。 車上有淡淡的酒味,還有不屬於他的充電線。姚如真用蘋果手機,放了兩條蘋果充電線在車上。車窗前,放著年宵時姚如真送的咖啡杯保溫蓋,上面是一隻小狐狸。 池天樑又看了一會兒小狐狸,才下車回家。 明天是假期,他得準備客戶的資料,準備星期一的會面,準備回覆郵件。前天下單的壓力鍋送來了,放在管理處,他要搬回家。 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池天樑沖了一杯咖啡,一口灌下。 然後又一杯。 再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