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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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樱整晚都在挑刺,牛排太老,蘑菇汤太甜,叉子太尖,差点儿划伤舌头,钟易只当她故意考验他,使出浑身解数哄她,还说要教她开车。 “既然有司机,我为什么要开车。” “司机不过是门面,总不如自己开方便。” “那我岂不是给坐车的人充门面?” 钟易乐了,牵住她的手:“你到哪儿都是门面。” 大华饭店内设跳舞场,配有西洋乐队和歌舞表演,舞池面积大,地板质量好,另备休息室和化妆间,营业以来一直吸引各界人士光临。 纪樱是很会跳舞的,不单擅长快三慢三这样的交谊舞,伦巴和恰恰也跳得有模有样,但今晚她意态阑珊,安静地坐在那里做看客,有打扮时髦的欧洲青年过来邀请她,被钟易挡了回去。 “你去跳你的,我今天不想动弹。”纪樱喝下第二杯香槟酒。 “和别人跳没意思,胭粉味儿熏人。”钟易朝她吸气:“还是你好闻。” 这话勾她想起爱闻的青草味儿,在酒精的催化下,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我想回去了。” “这才几点,再呆会儿吧!” 纪樱不干,拎起手袋就朝外走,钟易没辙,只能随她出门。 回纪宅已过21:00,纪樱第一时间找她那辆雪佛兰,果然没在家,从这里开车到乡下来回不过半个时辰,这是留人家里过夜吗? 进屋问父亲,纪连盛说难得他有点儿自己的事,允许他今晚自己安排。 “什么是他自己的事儿?”纪樱问,手不自觉掐住腰。 “总不能让他伺候你一辈子。” …… “和钟易相处得怎么样?我看那小子不错,脑子也够用,将来继承钟家纱厂还是进银行帮忙都行,能定就定下来吧,他老子是差点儿,又不和他一起过。” 各府千金成婚的成婚,生子的生子,他也该放手了。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的。” “嗯?”纪连盛放下烟,饶有兴味:“你相中谁了?条件合适咱就不要姓钟的了。” “我谁也不要!”她轻哼,甩头上楼了。 看来今晚没玩痛快,纪连盛又点上支烟,开始盘算女儿的婚事。 纪樱坐在写字台前,闷闷不乐地拿出日记本,本子是新的,只记了一页纸,思索良久,她又拧开自来水笔,奋笔疾书,片刻就写了满满两页,犹不解气,又用一页纸画了一个巨大的空心惊叹号! 一贯不喜大开窗子的人敞开窗户,拥紧狼皮对着夜色发呆,鼻息间萦绕着皮毛特有的腥膻味儿,杂糅了天然的野性,她并讨厌,反而有点儿兴奋,或许她体内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兽性。 直到听见院里的汽车声,纪樱撇掉怀里的狼皮冲到楼下。 季迎关上车门,正迈上第一个台阶,被一个细细的身影挡住去路。 他的嗅觉超于常人,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儿混着他熟悉的腥膻味儿还有淡淡的属于她自己的清甜味儿,几种气味溶解出危险的气息。 “你去哪儿了?”她顶着两只红眼睛,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睡眠不足。 他懒得理她,从来如此,错开身体连上两个台阶,又被她从身后拽住。 厅内没人,也没开吊灯,只留一盏昏黄壁灯,她才敢肆无忌惮地撒野。 “你去哪儿了?”她非要听到答复不可。 他不屑于对她撒谎,可也不打算和她汇报去向,反手扯掉衣襟上的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纪樱和他扛上了,紧跟两步又挡在他前面,张开双臂不让他走。 夜深人静,不想和她纠缠,季迎俯身将人托起,几步拐上三楼,纪樱顺势搂紧他的脖子,再不松手。 闺房内未开灯,只有月光从窗口透进,将黑暗中的人映成剪影,季迎将人放下,脖子却被双臂缠住,形成荡秋千的姿态。 “松手!”嗓音低沉透着警告。 “你去哪儿了?”她仰头问他,踮着脚尖也未能着地,索性踩到他脚上。 清甜的呼吸吹到脸上,季迎有片刻失神,更有清晰的腥膻涌入鼻翼,他不该多逗留一秒的! 纪樱察觉到他的颤栗,手臂勾得更紧,大胆直视他的眼睛:“季迎,你在怕什么?” “你想做什么?”他低头,迎接她的注视,在她眼底看到自己——矛盾而迷惑。 “季迎……”她轻喃,仿佛自语,声音和眼睛都润出水。 然而她的梦未及做,便已醒,男人用力扯下她的手臂,也不管她跌向哪里,气冲冲摔门而去。 季迎落荒而逃,他差点儿混淆令他沉迷的气味,是席芙的腥膳味儿,还是她的清甜味儿,他怎能被仇人的气味所惑! 纪樱仰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任月光肆意嘲笑,她的酒仍未醒,也或许她根本没醉,周身涌动的浪潮,不过是微妙的荷尔蒙作祟。 管它是什么原因,管它是什么身份,这个人,她都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