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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

    9

    赫尔曼想起来小时候的事,那个时候赫尔斯事业上升期,他都跟着他mama,安一起生活。安是性格温和家庭主妇,主宅的赫尔斯长期不回,她就会带着小赫尔曼来到这个屋子里,种种花草看看书,哼着小曲,而他会不远处的丛林里找各种各样的动物玩,那时这里生态环境好,有各种各样鲜艳的植物有趣的动物,这些陪伴了赫尔曼的童年。

    安有个很好的姐妹,是个看上去不太好接近的冷淡女人,每当安来这里住的时候,那个女人就会过来看她,然后和她说些他听不懂的东西,安温温柔柔地应,说起那些难懂晦涩的东西她也如往常一样自然。

    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女人是艾瑞肯星总部安全局的人,而安曾经是生物科技集团的首席研究员,她们在一次护送任务中相遇,之后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所以他每次对丛林里面各种新奇的生物怀有好奇,拍下来带给安看的时候,她总会很耐心也很熟悉的回答他任何问题,他觉得他的母亲无所不能。

    他在丛林里交到过一个朋友,短头发的姑娘,比他高很多,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发育很快,长手长脚的,单手就能上树,熊都敢骑,七八岁的小赫尔曼看到大型的猛禽就会吓得定住,她捞了他好几次,扛着他就跑,跑得飞快,在他眼里是特别帅的人。

    她喜欢逗他,在他安安静静坐在树边借着阳光翻阅生物图鉴的时候,会突然到挂着头垂下来把他吓一跳,在他趴在草丛里观察兔子有几个洞的时候会突然在他耳边低吼一声狮子叫,学得特别像,会把他吓一激灵。

    在安出事的那天里,她揉着他的脑袋说她会保护他的。

    再然后她就消失了,一干二净。

    他曾经无数次的回到那个森林想要去找她,但她再也没出现过。

    在那之后当知道安死亡的真正原因,他满心只有仇恨,忘记了那个当初做过承诺又离他而去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又想了起来,短发姑娘的背影,女人的背影。

    安的朋友叫什么?

    赫尔曼缓慢地回忆着,只有一次,很晚了,她们相互告别但不太愉快,似乎有什么没法达成共同的意见,最后安叫住了转身就走的女人。

    她叫的什么?

    10

    赫尔曼头痛到撕裂,浑身酸软无力。

    他躺在地上,身体似乎被捆住了,头也被罩住了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用一阵阵抽着疼的脑子缓慢思考。

    那天他把江琴带了回去,晚上他们做了很多事,关系更近一步……之后他去找了严老,对,然后他们之间意见不和,严槿生让他把江琴约出来,要跟她谈谈……但严槿生存的什么心思他大致清楚,所以他没同意,他不可能把江琴往陷阱里带。

    然后,然后他就失去意识了。

    “去检查她身上的东西,把她带过来。”赫尔曼听到严槿生的声音。

    赫尔曼皱着眉头,不动声色检查背后的束缚,捆地很紧,整个大臂小臂全被固定死了,如果想要挣脱会动作很大。

    他放缓了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还在昏迷,如果来的人是江琴,他不想动作太大引起人注意。

    一阵脚步声,赫尔曼窒了窒,是她,极其熟悉的不急不缓的鞋跟踏在金属仓板上的声音,他甚至能想象发出这样声音时她的走路姿态,而这里应该是在一架飞行器上。

    但是……有风,声音发出来的时候也不像是在密闭的室内,所以这是在一个把天舱罩全部打开的飞行器上。

    赫尔曼闭了闭眼,能够想到严槿生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这四面八方的高楼建筑上必然有他安排的狙击手,时刻盯着江琴的脑袋。

    舱门闭合,江琴的脚步声后面跟着一个更重更低沉的脚步声,是个男人,应该是严槿生的下属。

    “久仰大名,江小姐。”飞行器发动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他们应该在悬浮着往上空飞行。

    然后他听到女人轻轻笑着说,“好久不见,严老。”

    不知怎么的,明明在这种环境下,听到她那总是让自己咬牙切齿的笑音,竟然能给自己安全感。她听上去并不慌张,反倒像是做好了准备在和严槿生对峙。

    他听到严槿生苍老的声音沉吟了一下说:“江小姐见过我吗,我这人老了记性不太好,似乎不太有印象了。”

    江琴不急不缓地说:“没关系,等一会严老就会回忆起来的。”

    严槿生哼笑了一下道:“你看着年纪轻轻,倒是沉得住气。不关心一下你儿子的状况吗?”

    “他年纪小不懂事,还望严老多担待。”女人听上去毫不在意,甚至说:“我这次不因他而来,是来特地见您的。”

    混蛋女人。赫尔曼听得面无表情。

    严槿生哈哈笑了,“没想到我这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有人找,你这丫头……”

    江琴也笑,语气温和甚至谦逊地说:“毕竟是安妈的师兄,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有精神,我做小辈的看了也安心。”

    严槿生笑声戛然而止。

    赫尔曼也顿住了。

    严槿生死死盯着江琴的面孔,面色逐渐变差,似乎看到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你、你是……”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都阴沉下来,“江……琴。你是江敏的女儿。”

    江琴愉悦地笑了,她缓慢地一字一顿:“您终于认出我了。”

    严槿生好像很不可思议,有很多不可思议,最后问:“你……你当时消失了……去哪了?”

    “被赫连带走了。特尔博星。”江琴很平淡,“所以这次也是也特尔博星人的身份和赫尔斯结的婚姻关系。”

    严槿生觉得荒谬:“那是你安妈的丈夫!”

    女人轻笑着,却眼神很冷:“她没有这个丈夫。赫尔斯女人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你简直荒唐!”

    女人却不为所动,她平淡陈述:“当初赫尔斯为了搭上皇室这条线,不惜葬送了整个特忒科斯运送线,也葬送了整个阿尔法小队。亲手葬送了他的妻子。”

    “但我其实很好奇,赫尔斯为什么能知道S级机密的阿尔法小队行动路线的?”

    严槿生脸色变了。

    “任务执行当天有一个人没去,不是吗?”

    “人全部消失在艾瑞肯星的外接运输轨道上,搭上了皇室之后让人修改了当时的护送人员名单。”

    江琴轻叹,“严槿生,你到底是用什么身份待在赫尔曼身边给他提供帮助的。”

    “安妈托你照顾赫尔曼的好师叔?帮助赫尔斯复仇的助力人?还是……”

    严槿生突然动了动手。

    但没有任何回应。

    这下严槿生的脸上才真的变了。

    江琴轻笑着:“严老这是在做什么。”

    严槿生猛地砸了手里的杯子,对着旁边的下属说,“把她按住!”

    江琴眼角带着笑意,看了那个人一眼,做了个眼神示意。那个人便走到赫尔曼身边,松了他的绑把他扶起来。

    摘掉头套的赫尔曼眼神沉如水,撇了一眼抖着嘴唇意识到已经完全失控的严槿生,目标明确的走到江琴身边坐着,拉着她的手十指交扣地握着,沉默地一动不动。

    江琴随他,仍然看着严槿生,“你手下的是安妈曾经的私人护卫队,江敏专门给她的。他们选择听从你的指示,是因为你和他们说,赫尔曼身上有赫尔斯的血,仇人的血。”

    女人轻轻笑着说:“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安妈曾经信任你,但你却这么对她,为什么?”女人的轻笑近乎恶意,“因为她对你只有敬没有爱,你是个大了她三十岁的老男人,你喜欢她的聪明安静,又嫉妒她的天赋才华。”

    “明明厌恶赫尔斯但搭上皇室线的不止赫尔斯一个,你也能拿到巨大的利益,所以你把阿尔法小队的行踪透露给了赫尔斯。”

    “你厌恶赫尔曼,因为他身上有赫尔斯的血,是你求而不得的失败证明,所以你想把他养废了,用仇恨和放纵让他沉沦。”

    江琴感受到身边的人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便抓着他的手带到唇边轻吻了一下作为安抚,眼睛仍然盯着严槿生:“赫尔斯没有死。在我的地牢里待着,看着我是怎么一点点剥夺了他全部的财产。”

    “你会去陪他的,你应该高兴的。”

    飞行器落地,严槿生被带走了,赫尔曼还拉着江琴的手坐着一动不动。

    曾经还算信任的人,师叔,导师,居然是真正害死安的凶手。

    他怎么这么蠢。

    江琴这些话,把看似平静的现状扯得鲜血淋漓,安曾经的护卫队,安的儿子赫尔曼,被一个杀死安的仇人耍得团团转,讽刺又可悲。

    安和江敏都是阿尔法小队的队员,她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颗星球外的运输轨道上。

    没有了江敏保护的江琴,被她父亲的家族带回来赫连,长期的训练不断接受的药物注射,赫连氏在培养怪物。

    所以她父亲当初和江敏一起离开了那里,可江琴又被带回了那个地狱。

    江琴是在那个地方活得最久的,不断的相互厮杀会死很多人,但每一次她都活下来了。

    她足够优秀,所以赫连氏把她当做了继承人培养。

    把一个当初在丛林里撒着丫子跑得飞快,跳上树摘了苹果直接啃的野丫头,教成了现在这副脸上时刻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做事慢条斯理的优雅女人。

    当初那个在赫尔曼心目中帅气的短发姑娘,变成了现在这个让他永远会为之心动的女人。曾经许下的诺言,在过了十多年之后,她重新回到了这里,她保护了他。

    她来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履行诺言。她以那种方式处理了赫尔斯,是为让赫尔斯痛苦,也为了阻止他杀死赫尔斯。她不希望赫尔曼在严槿生的推动下,陷入更深的仇恨深渊。她在用她的方式保护他。

    赫尔曼对严槿生的信任有多少江琴不确定,她没有选择直接点破,而是让他自己看,自己去听,严槿生的反应,严槿生的态度。

    赫尔曼感觉到痛苦,愤怒,荒谬甚至空虚,但他没有失控的原因只有一个,至少江琴还在这里,至少他还有江琴。

    江琴抱着他的头,让他埋在她怀里,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抚他。赫尔曼感受着脸上温热的触感,蹭了蹭,在她怀里平息情绪,直到睡去。

    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目标明确的引诱他,不是因为赫尔斯,而是因为他。

    在混沌中,赫尔曼想明白了这一点。

    他以为的镜花水月,以为她只是恰好的兴致,其实都是她的蓄谋已久,势在必得。

    女人那一次次戏谑地引诱逗弄中缠着真心,烟雾缭绕让曾经的他难以分辨。但现在的他明白她那一句:我们是会一起相处很久的关系。所带有的重量。

    她不是会喜欢和人绑定关系的类型,但她会向他许诺,为了让他有安全感,为了让他不再害怕自己会被丢弃。

    向她曾经说的那样,她来保护他。